从蔡觅菡口中得到新的线索后,崔鸿便把蔡觅菡受伤当天,曾进过梅姨娘屋中的海哥儿奶娘等人寻来再次询问。
“你们可还记得,你们在屋中的时候,那松鹤延年的摆件,还在不在?”
海哥儿奶娘和几个丫鬟闻言,都有些为难。
“怎么不说话,崔大人在问你们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记得就说不记得,只要不是乱说便可。”蔡老夫人是个急性子,见这些人不张口,忍不住开口说道。
崔鸿急着破案,但案子破不了虽然有压力,可也就是有压力罢了,不像是蔡家,这背后暗害蔡家的人一日找不出来,蔡家人就要提心吊胆一日,一个月找不出来,蔡家人就要提心吊胆一个月。
蔡老夫人不上火才怪。
蔡老夫人开口,宝鹃和奶娘等人没了顾忌,便也直接开口。
奶娘说:“海哥儿活泼可爱,奴婢当时抱着哥儿,委实没有注意博古架上情形。”奶娘是照顾海哥儿的主要力量,进出都是她抱着海哥儿的,所以她真没有余力,去注意其他的。
其他两个伺候着海哥儿的丫鬟,也没多注意——大家族的丫鬟,站立行走都是有规矩的,可不允许她们东张西望的。
这导致她们紧了梅姨娘的屋里后,便只规规矩矩围着海哥儿转,等奶娘抱着海哥儿睡下,她们便和梅姨娘叶妈妈一起,退出了梅姨娘的屋子。
全程谨守规矩,也就等于是全程没乱看,因而她们对梅姨娘屋中博古架上摆着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倒是宝鹃,她沉吟了许久,和崔鸿说道:“回禀大人,奴婢当时要伺候着夫人更衣喝水,时不时便会看到博古架,虽然没有特意去记忆,但是如果当时松鹤延年的摆件已经不见了的话,奴婢心里应该会觉得奇怪一下。”
蔡家又不是破落人家,守不住祖宗家业,只能变卖家中值钱物件来填补窟窿,梅姨娘也不是一般不受宠的姨娘,蔡家三兄妹是把她当作半个亲娘来看待的,四时八节,除了蔡老夫人自己的寿辰之外,只要给蔡老夫人备礼,就一定也会给梅姨娘备一份。
即便送给梅姨娘的东西,不若给蔡老夫人的东西贵重,但也不会是敷衍用的次品。
再加上早年,蔡老太爷和蔡老夫人对梅姨娘心存愧疚,也会时不时赏一些,这二十多年积累下来,梅姨娘的私产,竟然是比一般人家的老夫人还要丰厚一些。
自然不可能出现博古架上摆着朱漆木制底座,却没有放摆件的情况。
若是出现了,绝对会引起别人注意。
崔鸿和方颢,都觉得宝鹃说得很有道理,方颢想了想,说道:“那这意思就是,凶手伤人后,又把摆件拿走,用来混淆视听?”
“或许,那松鹤延年的摆件是早就被拿走了的,然后又在底座上摆了其他东西。”崔鸿也提出了另一种情形。
“也是有可能的。”方颢点头。
他们又询问了梅姨娘。
梅姨娘被叫来,她记忆倒是很清晰,听到问题后,给了崔鸿他们肯定的回答:“起码,在送阿菡进去休息时候,上面摆的还是松鹤延年。”
“为何这么肯定?”方颢询问。
梅姨娘回答道:“那是今年大爷送我的寿礼,我瞧着十分喜欢,便一直摆着了,天天进出都要看几眼,若是没看见,我定然会开口问的。”
梅姨娘口供一出,似乎整个案子的线索,又断了,总归那个摆件的丢失,也是与凶手有关的。
崔鸿有些心烦地捏了捏眉心,摆摆手请梅姨娘离开。
等梅姨娘出去,楚青玖沉吟了片刻,与他们说道:“若是……梅姨娘说谎了呢?”
“嗯?”方颢和崔鸿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看着楚青玖,“为什么这么说,楚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蔡老夫人等人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觉得楚青玖想多了,可楚青玖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面对众人目光,楚青玖回忆了下蔡觅菡受伤当天的事情。
当时她虽然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救治蔡觅菡上,但不等于她的五感被封闭了,有些细节,其实已经被她记在了脑海中,只是蔡觅菡不提到,她也没有把两者联想起来罢了——毕竟她也不关心,别人家的姨娘身上什么味道。
到今天,听蔡觅菡说这些消息,楚青玖便从记忆里,把之前没在意的东西,找了出来,并经由蔡觅菡的话,把它与凶手联系了起来。
她询问蔡觅菡:“阿菡当时闻到的,是不是一股硝石和动物的皮混合的味道?而这种味道,你在很久之前,也曾在梅姨娘身上闻到过?”
她那天,在梅姨娘和叶妈妈身上,都闻到了这种味道,但因为味道比较轻,她忙着救人,也就没在意。
蔡觅菡猛然抬头,动作太过剧烈,又引发了头晕目眩,趴着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但在她休息的时间里,崔鸿和方颢,却已经从蔡觅菡的反应里,得出了结论——楚青玖说得都是真的,蔡觅菡很早之前,绝对是在梅姨娘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的。
但这也很奇怪,梅姨娘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娘,怎么会接触那些东西?
而且听楚青玖的意思,并不是别人送到梅姨娘这儿的大氅或者披肩没洗干净所以带了那种味道,而是梅姨娘亲自动手硝制皮毛……
他们便把目光落在了蔡觅菡身上,等着蔡觅菡缓过来之后,给她们答案。
而此时,蔡老夫人面上,也现出了恍然神色:“是硝制皮子的味道么?”
连蔡老夫人都知道,看来梅姨娘确实是会这个手艺,而且曾在蔡家显露过的。
崔鸿和方颢见蔡觅菡刚缓过来,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便去看蔡老夫人,想从蔡老夫人的口中,知道一些情况。
蔡老夫人叹了一声之后,说起了梅姨娘的来历。
梅姨娘是一个杂耍班子班主的女儿,后来这杂耍班子中,有人得罪了别人,牵连了梅姨娘的父亲,梅姨娘经人牵线,进了蔡家做姨娘,凑了钱财救出了自己的父亲和杂耍班子里的其他人。
因为是杂耍班子出来的,即便她父亲不希望梅姨娘再辛苦成为一个杂耍伶人,但梅姨娘耳濡目染,还是学会了许多东西的。
像是最基础的顶碗、抛接球自然是不在话下的,走南闯北的过程里,她还跟着杂耍班子里的人,学会了制鼓、做皮影……
进了蔡家之后,她偶然还会做些小玩意儿,逗着孩子玩。
蔡觅菡遇见梅姨娘硝制皮子的那一次,是梅姨娘打算亲手制小鼓,一个给蔡觅菡玩儿,一个则是要烧了,给她自己早夭的孩子。
后来几年,梅姨娘偶然也会做些小玩意儿,哄着蔡觅菡玩,等蔡觅菡大了,梅姨娘渐渐的也就不做这些了。
也因为有十几年没闻到过硝制皮毛的味道,蔡觅菡才会觉得那味道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
只是不知道,梅姨娘怎么会忽然又开始硝制皮毛,她打算做什么?
凶手又是谁?和梅姨娘有什么关系?瞧现在的情形,梅姨娘没有参与谋害蔡觅菡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叶妈妈那天一副诬陷梅姨娘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蔡老夫人长叹一声:“也别猜了,把她叫来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蔡老夫人送去梅姨娘身边伺候的两人,近两日传来的消息,都说梅姨娘除了担心蔡觅菡之外,就是日常坐着发呆,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会落泪。
因为梅姨娘的这些表现,蔡老夫人本来是半点也不怀疑她的,可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的与她有关。
蔡老夫人一时间,心头情绪十分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摆摆手,让费湘琴再把梅姨娘请过来。
梅姨娘再过来时候,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一样,面上没有了之前的悲伤担忧等等,只剩余了平静和一丝漠然。
崔鸿开始审问,这次梅姨娘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很是平静地承认了。
“那一年,我救了一个姑娘……”
那时候蔡老太爷还活着,梅姨娘随他出门时候,救了一个女孩,女孩后来找到她,说为了报恩,查过她之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不是别的,正正就是蔡世温身上没有任何疤痕这个消息,那姑娘告诉她,当年蔡世温并没有受伤,自然不会留有疤痕,所谓的重伤,只不过是蔡老夫人拒绝给她儿子请大夫、想要拖死她儿子的借口罢了。
梅姨娘不相信,但事关自己的亲骨肉,她还是想方设法去求证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查清楚了,当年蔡世温确实是没有受伤,更别说是重伤了。
既然蔡世温重伤这件事情是假的,那么蔡老夫人诚心想要自己儿子死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梅姨娘恨到了极致,大病了一场后,醒来便开始筹谋复仇。
她救过的那个姑娘,帮了她不少的忙,其实到后来,梅姨娘也已经猜到,所谓的她救了那个姑娘,也不过就是幕后之人想要接近她、借她的手折腾蔡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