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连皇帝和于贵妃,都觉得沈云晖落水是个意外,而那个长随跳下去,是忠心耿耿,为了去救沈云晖。
没人去追查过这件事情,所有人的精力,都在搜救上。
而唯一看见这件事情的目击者,却根本不敢说,只当做是什么都没看见——敢对沈云晖下手的人,最起码地位是和沈云晖相当的,顶多稍逊一筹。
目击者不敢开口,怕给家中惹来灭顶之灾,但心底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目击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秃噜嘴说出去,甚至还害怕自己梦里说梦话把这秘密暴露,给家中引来灾祸。
目击者肉眼可见的瘦了、也憔悴了,整天疑神疑鬼的,好在泗州府上上下下,从官到民,活着的基本没有不瘦的,所以他这样,也不是很显眼。
但当沈云昭的人一一去审问时候,目击者虽然尽力掩饰,却还是被审讯经验丰富的通政使司众人发现了他神情上的不对劲之处。
连经过严苛训练的奸细死士,有时候都抗不过通政使司的审讯手段,更别说目击者只是普通人,才是开胃菜,便经受不住了。
一番威逼利诱后,通政使司击溃了目击者的心防,审问出了真相。
此事关系重大,通政使司众人不敢有丝毫迟滞,直接用最快方式把消息传给了沈云昭。
即便是沈云昭,也没想到会有人去害沈云晖,怔住了片刻。
楚青玖同样也怔住了,惊讶道:“怎么会?”
而且若是有人要害沈云晖,也绝对是小心谨慎的,不可能留下目击者啊。
“和沈云晖同在堤坝上的人确实是没发现,这个目击者是在远处捞杂物,恰好看到的。”沈云昭沉声回答。
洪水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冲走,因此随着洪水顺流而下的,便会有各种各样东西,许多东西是沉在了水底,但桌椅家具、木头枯草这一类的,基本都浮在水面,洪水四溢,这些东西也被冲得到处都是。
等洪水稍稍褪去后,被洪水冲刷过的地方,可能便会留下这些东西。
有那胆子大的,便在洪水冲过后留下的水洼里,捡这些东西回去用。
沈云晖出事的地方,本有不少人是在捡东西的,只不过其他人在看到官差来了之后,便都吓得退走了,只有这个目击者,当时正因为捡到一个黄花梨木的桌子欣喜若狂,根本舍不得放弃,所以没有退走。
而沈云晖也不是那种自己出行,非要百姓退避的人,不但不会驱逐他,还制止了别人去驱散百姓。
沈云昭派过去的通政使司的人,审问的重点,自然是当时在堤坝上的官员和他们的随从,这个目击者,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审问一次。
只是对方极力掩饰惶恐的样子,或许有些官员会以为是小老百姓见官之后的紧张忐忑,但通政使司的人,审讯经验丰富,一眼看出了不对。
楚青玖听完,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也幸好是如此,才保留了一个目击者。
轻吁一口气,楚青玖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回禀给陛下么?”
沈云昭摇头。
会对沈云晖下手的人,势力绝对不小,若是提前泄露了消息,怕对方像是郑国的新国主那样,心狠手辣直接杀人灭口切断所有线索,这就不好查了。
他要先查,有了明确线索,再去回禀。
至于如何追查,沈云昭也有了方向。
按照目击者的口供,以及其他所有当时在堤坝上的人的口供,便可以知道,当时站在沈云晖身后的,只有他的长随。
沈云晖把身边亲兵都派去帮助百姓,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个随从,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这样事情。
所以突破口,便在这个随从。
只要能找到,在沈云晖上折子陈述了洪水将至的消息后,又派去泗州的人中,有谁与这个随从接触过;或者,有谁在那段时间,与这随从的家人接触过,便基本可以排查出来。
“既然二殿下是被人推下水的……”楚青玖沉吟片刻,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说,幕后之人,会不会也一直在搜查二殿下的踪迹,以防他没有死在洪水中活着回来,让他们功亏一篑?”
沈云晖活着回来,他是被人推下水,而不是自己落水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到时候皇帝必定暴怒,幕后之人,应该不会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沈云昭眉目一动。
若是自己,也定然会派人去继续搜沈云晖的下落,务必在别人找到他之前,杀人并毁尸灭迹。
“或许,我们可以,引蛇出洞?”楚青玖想了想,和沈云昭建议,“随意找几个地方,说是发现了二殿下或者二殿下的尸体,再把尸体损毁的厉害一些,那幕后之人,肯定会去验证真假的……”
比起漫无目的地排查,这种引蛇出洞后,在一定范围内追查,要容易且有效率的多。
沈云昭立即安排了下去。
他打算双管齐下,一边引蛇出洞,一边继续排查沈云晖的随从那边。
。
河水冰冷,却抵不过沈云晖心中寒冷。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随从会背叛自己,对自己痛下杀手?
一瞬间,真是凉透心扉。
但他毕竟性格坚毅,不会沉溺在不好的情绪里,何况危急的情形,也由不得他沉溺,滔滔洪水中,沈云晖根本无法逆流而上,只能顺水而下。
被滔滔洪水夹裹着,时不时就会撞上东西,沈云晖保持着冷静,最后看准了机会,拼了一把,抱住了一根长长浮木,才得以喘息。
为了避免力竭抱不住枯木,沈云晖解下要带,把自己和枯木绑在一起。
后来,一个浪头打下,浮木翻滚,沈云晖也被带得飘摇不已,像是无根浮萍一般,最后头撞在了水中漂浮的其他东西上,昏了过去。
等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泥里。
沈云晖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虽然这会儿发着烧,又浑身饿得虚软无力,他还是勉强爬起来,向着有炊烟的地方而去,
沈云晖想到自己被推下来的事情,确定是有人想要杀他,他如今身体虚弱,若是想杀他的人寻来,他定然是抵抗不住的,因此沈云晖便说,自己是从淄州押镖到泗州的镖头,没想到遇上大水,不小心被冲进了洪水里。
说自己是淄州人,是因为沈云晖恰恰会淄州话,不会被揭穿,甚至连说官话的时候,沈云晖都会带一些淄州口音做伪装。
用着这个口音,沈云晖问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用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换了吃食水和一把斧头,便立即离开了这个村子,去了山上。
藏在山洞里养伤,虽然寒冷了一些,也不舒服,但可以减少被发现后灭口的概率。
大半个月后,沈云晖身体恢复不少,便打算绕行一段,直接去附近的驻军处。
但离得有些远,沈云晖在山中绕行的话,大概需要四五日甚至更长的时间。
但沈云晖很快发现,有人在山里追查自己的踪迹,为了避开他们,沈云晖不得不与他们在山中兜圈子。
过了十几日,他们没有追到沈云晖,沈云晖也没有甩开他们。
但他们补给丰富,沈云晖却只能用些野果野草充饥,根本不敢开火,连找食物都是小心翼翼。
此消彼长,沈云晖能甩开的距离,越来越小。
这天夜里,沈云晖是被窸窸窣窣的响声惊醒的,他虽然因为疲惫,警觉性有所下降,但常年积累的经验却非常丰富,立即便能发现,这声音,不是兽类的脚步声,而是人的脚步。
“在这边,这边有脚踩过的痕迹。”沈云晖听到了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若是官府派出来搜寻自己的人,不需要这样鬼鬼祟祟的。
会这样行事的,一定与幕后主使有关系。
他们追过来了。
心中一凛,沈云晖把自己缩到最小,屏气凝息,躲避对方追查,幸好他一直十分小心,每天临睡前,都会做出一些迷惑别人的痕迹。
只是他一个人的体力有限,而对方人多,若是时间长了,对方把那些用来迷惑人的痕迹一一排查,还是会找到他的。
希望能拖延的时间,长一些。
当然,他是能借着夜色,杀掉几个人的,可一旦暴露了,便可能引来更多人的追杀。
所以,如果能不被找到是最好,如果被发现了踪迹,一定要杀人的话,他一定要第一时间,杀掉那个向导。
没有向导,他们就不可能这么快,追寻到自己的痕迹,能给他更多的喘息时间。
这么想着,沈云晖握紧了手中斧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迷惑人的痕迹引开的人,又转了回来,即将搜寻到他附近。
看来,一场拼杀,是免不了了。
沈云晖握紧了斧头,紧紧盯着那个举着火把,时不时低头弯腰查看痕迹的想到,计算着他进入自己攻击范围内的时间。
就在那向导离他越来越近,沈云晖握着斧头的手臂绷紧,即将一跃而起杀人的时候,忽然有规律的鸟叫声传来,那些人便停住了脚步。
“撤,那边找到疑似的人了。”领头的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带人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