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结了。”郭太太道，“既然楚姑娘不禁止，那茂哥儿白天跟着楚姑娘学，晚上回来你也抽点时间教教茂哥儿，不就是两不耽误了？”
郭太太没好气说了郭大夫一通，转头对上郭俊茂，则换了态度，鼓励他：“这世上的名医，哪有人只拘泥于一家一派的，多的是兼收并蓄、博采众长而成就己身的。”
“只要能治病的，都是好医术，茂哥儿现在多学一些，以我们茂哥儿的勤奋聪敏，将来说不得也能自成一家。”
郭大夫若有所思，而郭太太则慈爱看着郭俊茂，满眼心疼说道：“就是我们茂哥儿要吃苦了。”
学一家之言，想要登堂入室，即便是有天赋的，也是要下苦功的。
现在他们不但想让郭俊茂跟着楚青玖学，还不想让他落下郭家祖传的医术，甚至还想让他融会贯通、自成一家，郭俊茂必须要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才能达成了。
郭俊茂已经七岁，自小在医馆后院长大，从会走，见到的就是医药和病人。
那些病人的痛苦和无奈，他见过太多了。
因祖父是名医，他见惯了病患和病患家属对祖父的赞誉，但也见过，祖父面对病患，无能为力的样子。
人力总有穷——他很小就知道了这个道理，也因此难过不已。
后来却想通了——大夫确实不是神仙，只能治病无法救命，但即便只是解除病人痛苦，看病人露出轻松笑容也是好的。
特别是一些贫穷人家，家中男丁生病，一家生活便难以为继，能治好他们，那一家人的生活，就又有了奔头。
因为见过病人那深切的痛苦和绝望，也迷茫过，再到自己想通，所以郭俊茂早早就发誓，他一定要学好医术，救更多的人。
在郭俊茂的眼中，祖父就已经非常厉害了。
忽然有一天，祖父对另一个女大夫赞誉有加，便让郭俊茂生了好奇心，时时关注那个女大夫。
祖父说，如祁国公夫人那样的病症，他遇到了，只能让钟家准备后事。
可楚青玖却把人救了回来。
郭俊茂敬佩崇拜的人里，就悄悄添上了楚青玖的名字。
此时听到自己有机会接受崇拜的人的教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即响亮回答：“孙儿愿意的，不管怎么都愿意的，祖父去帮我和楚姑娘说说吧，我想明日就跟在楚青玖身边。”
“吃苦也不怕。”他努力挺起胸膛，“我会特别勤奋的，一定不叫祖父和楚姑娘失望。”
那认真的小模样，让郭太太心都化了。
郭大夫虽然被数落过了，但目光却是亮的。
也对啊，他怎么傻了，只要他不耽误了楚青玖的事情，楚青玖也不会管他私下多教茂哥儿其他的。
隔了一天，郭大夫跟着楚青玖去蒋姓男子家复诊的时候，就把郭俊茂也带上了，想让郭俊茂在楚青玖面前先混个脸熟，好多一些情分。
而郭俊茂见到楚青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崇拜的光芒，端端正正上前行礼。
听闻他就是郭大夫的孙儿茂哥儿，楚青玖微微扬眉，看向郭大夫：“郭大夫这是同意了？”
前天他还挺犹豫的。
郭大夫嘿嘿干笑几声，有些讨好说道：“瞧楚姑娘说的，我之前犹豫，也是怕他资质鲁钝，入不了楚姑娘的眼罢了。”
楚青玖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倒没再去挤兑他。
想着郭俊茂可能会是自己的弟子，楚青玖便去看他。
郭俊茂到底年纪还小，被崇拜的人看着，就有些羞涩，但又要强壮镇定，那样子，瞧着可可爱爱的。
楚青玖想着这小孩算是她的半个弟子，便含笑朝他点点头。
面对小孩崇拜的眼神，楚青玖想了想，把带在药箱里的安宫牛黄丸送了一粒给他，做见面礼。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身上也不喜欢带其他东西，倒是这个，还挺有用，送你一粒，望你将来能成一代名医，能妙手回春解人病痛、名满杏林成就己身。”楚青玖这般祝愿。
“多谢楚姑娘。”郭俊茂激动接过，小心翼翼把蜡丸包裹的安宫牛黄丸攥在手心，端端正正朝楚青玖行礼道谢。
很乖很俊秀的孩子，楚青玖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郭大夫是带着郭俊茂到了楚青玖去蒋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的，等他们一起到了蒋家的时候，蒋家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大夫。
看楚青玖过来，那几个大夫急忙朝着楚青玖拱手，寒暄两句，便跟在了楚青玖的身后。
楚青玖朝后看了一眼，就有些想笑，知道的清楚他们是想看看蒋姓男子的病情如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想要上门逼债呢。
早有人上前敲门，蒋家的仆从开门，看到一堆人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不过他眼力好，发现这几个人，都是前天送自家老爷回来的那群大夫，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姑娘，更是老爷的救命恩人。
蒋家仆从便急忙开了大门，迎了众人进来。
一边迎着，一边吩咐小厮赶紧去告诉蒋太太。
蒋家是富商，家中条件不错，蒋太太年约三十出头，面容艳美中带着三分凌厉，一看便知道是个厉害的。
她娘家在京郊的小镇上，马车来回只要半天时间，知道自己丈夫重病，她又是焦急又是担忧，顾不得家中亲侄儿要办喜事，匆匆赶了回来。
看着丈夫病弱的样子，她哭得厉害，可知道了致病因由后，又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丈夫还病着，她非得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如今面对把丈夫救回来的恩人，蒋太太不等楚青玖走近，便噗通跪了下去，一点儿不给楚青玖阻拦的时间：“多谢楚姑娘救了妾身夫君，若以后楚姑娘有什么吩咐，妾身绝不敢推辞。”
楚青玖顿了一下：“不必如此，我是大夫，救人是本分。”
蒋太太性格飒爽俐落，也不扭捏，直接便站了起来，虽然奇怪怎么楚青玖身后跟了一堆人，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引着楚青玖等人朝屋中去。
一边走，蒋太太一边与楚青玖说这些日子自己丈夫的情况。
说到丈夫从大前天被送回来，便没有排过便时候，蒋太太眉目间忧色尽显，好在呕吐昨日晚上便止住了，其他症状也有所好转，让她稍微有些安慰。
众人进去屋里，楚青玖先诊脉，其他人也跟着诊脉，都发现，蒋姓男子确实是好了不少。
楚青玖把原先的方子换成大承气汤加减用药，至于安宫牛黄丸，依然是每日一粒、烊化早晚两次分服。
“大承气汤？”郭大夫思索起来。
大承气汤是泻下剂，主治阳明腑实证，如伤寒之邪内传阳明之腑、入里化热导致的病症，大便不通、频转矢气、脘腹痞满等，甚或潮热谵语、手足濈然汗出等，都很对症。
它出自伤寒论，是治疗阳明脏腑实证的基础方，也是寒下法的代表方。
但温病邪入肠胃、热盛灼津所致的病症，也可用大承气汤实现通腑泄热、上病治下的功效。
田大夫等人一起思索楚青玖的用药。
楚青玖则是叮嘱了蒋太太熬药方法后，又和蒋太太说道：“此方先用两日，两日后至永安堂、不，去生久堂，两日后上午去生久堂找我复诊，我再根据病情，调整用药。”
这次的两剂药服完，楚青玖估计蒋姓男子的病会好转许多，到时候应该可以自己上门就诊了，所以本想让蒋姓男子到永安堂复诊。
但瞧了一眼身边围着的这些大夫，楚青玖改了主意，直接让蒋太太把蒋姓男子送到生久堂就诊，免得这些大夫再跑来跑去的麻烦。
等蒋太太应了，楚青玖和众人出门，回了生久堂。
郭俊茂依依不舍和楚青玖行礼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其他大夫见状，大部分都以为楚青玖喜欢小孩，只有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郭俊茂和楚青玖之间来回看了几次。
目光转来转去的时候，他们发现对方可能也察觉了什么，等回了生久堂，两人凑到了一起，嘀咕片刻后，一起找上了楚青玖。
“楚姑娘，您是不是打算收徒？”其中一人悄声发问。
楚青玖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从郭俊茂的出现看出苗头来的，楚青玖也没瞒着，点了点头，但也说得很清楚，说这几个弟子，不但要求资质，还主要教授的是关于温病方面的学识。
那外地来的两个大夫，便有些犹豫了，楚青玖也不勉强。
除了这两人外，其他人倒是没这么敏锐。
他们现在就是对蒋姓男子的病感兴趣，许多人聚集在一起进行研究。
等到两日后，蒋太太带着蒋姓男子来的时候，便被他们请到了大书房里。
虽然众人着急，但也没有越俎代庖，上前询问病情。
不过，就算是不询问，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这次蒋姓男子与四天前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神昏嗜睡、口眼歪斜，此时虽然五官被肥肉挤得快要没有了，可怜巴巴地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但好歹是端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