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沈云昭直接找上罗浩东。
“三殿下？三殿下来做什么？”下人来通秉，罗浩东妻子听闻，心中就是一突。
三皇子的恶名，全京城都知道。
“慌什么，三殿下又不吃人。”罗浩东性格严肃正经，此刻见妻子慌张，沉声训斥一句，便整了整衣服迎出去。
他不曾做过亏心事，完全不怕沈云昭上门。
沈云昭的一个扈从与罗浩东说明来意。
“什么？三殿下有用新方法炮制的紫石英粉，要让下官看？”罗浩东怎么都没想到，沈云昭找他会是让他看一味新药。
“正是。”楚青玖原本一大包的紫石英粉，已经被分出一小部分，用另外的纸包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包，此刻被沈云昭小心打开，放在了罗浩东面前的桌面上。
罗浩东小心翼翼捻起一点，目光就是一亮。
他的反应，与高掌柜药堂里那两个大夫一样。
先是惊喜惊讶，后是皱眉摇头。
他比那两个大夫反应更严肃一些，带了些训斥的意味：“三殿下，凡医药事，皆非小事，不该任意而为。”
他是个严谨爱较真的性子，沈云昭知道的很清楚。
沈云昭没在意他的态度，看了扈从一眼。
扈从便代他说话：“确实不是小事，所以三殿下才让罗大人牵头，寻几十个症状相似的病人来，用这种新法炮制的紫石英粉与原先的紫石英粉分别入药，给症状相似的病人服药、记录用药状况，以验证药性。”
“殿下还需要罗大人派足够的医生，用来煎药和询问记录病人病情变化。”
“还需要精通妇科的资深医士，隔五日……”扈从把楚青玖的要求，转换成了沈云昭的要求，全都说出了出来。
过程倒是严谨，但罗浩东依然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后拒绝：“不妥，这药，该是用醋炮制过的，也不知这般炮制后，是否有毒；若是有毒，岂不是害了人。”
“不妥不妥。”他连连摇头。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沈云昭本在垂着眉眼出神，闻言淡淡说了一句。
罗浩东微怔后，再次正色拒绝：“三殿下，此事不妥，身为大夫，该当有仁心，下官无法这般儿戏，把人命当草芥。”
“仁心？”沈云昭轻笑，声音却冰寒森冷，充满了淡漠：“那便你自己先试，成全你的仁心。”
罗浩东闻言，点点头说道：“三殿下说得对，身为医者，确实该有神农尝百草之遗风。”
罗浩东直接吩咐下人去按照紫石英的惯常用量，煎了单方紫石英汤，略微放凉，而后一口服下。
他这样行为，倒是让沈云昭刮目相看。
对于心有坚守的人，自该敬佩。
“罗大人果真仁心仁术。”沈云昭长身而起，虽然刮目相看，但楚青玖想要做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办到的。
她拜托了自己的事情，若是没办好，他有何颜面再去见她？
“去写告示，我现在便要。”沈云昭催促。
罗浩东感受了下自己身体状况。
并没有什么不妥，看来这新办法炮制的紫石英粉，就算是治不好人，也不会治坏。
有了这个想法，罗浩东便微微松了口：“此事下官明天回禀陛下之后，会写好告示张贴出去，但，请问三殿下，到时候要让这些妇人，去何处集中？”
沈云昭不开口，扈从接话：“我等今晚明晨，便会布置好地方，到时候会通知罗大人。”
这瞧着像是临时起意，有些不靠谱；可皇家的人，特别是这位三皇子，实在不好劝。
罗浩东只能心底暗暗下决心：不管多忙，他一定要全程盯着。
“好。”罗浩东应下，“三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并做好准备。”
“医生十名、擅长妇科的资深医士两名，后日午时末，在太医院集合，到时候殿下会遣人前去，引各位大人到看诊之处。”
“还要请罗大人把那些常用来治疗妇人无子症的药材准备一些，到时候开好了方子，方便直接取用，自己药行的药，罗大人用着也安心一些。”扈从笑着说道。
罗浩东一听是用自己家的药，就松了一口气。
“下官记下了。”
罗浩东这么听话，沈云昭十分满意。
目送沈云昭离开后，已经知道了沈云昭来意、罗浩东为何要煎药喝药的罗广骅、罗浩东的三儿子气愤非常，忍不住抱怨出声：“这三殿下，果真是心狠手辣，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他日必定……”
到底是敬畏皇家，罗广骅没把话说完。
“慎言！”罗浩东训斥了一句，皱眉沉思——不知道这位冷厉不近人情的三皇子，为什么好好的通政使司不管、通政使司牢中的犯人不审，偏偏伸手来管这种事情。
好在，这用醋炮制过的紫石英，暂且来说，并无毒性，这是万幸。
罗广骅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又询问：“父亲，此事该如何处置？您要听三殿下的吩咐帮他做事么？”
罗浩东无奈点头：“既然说服不了三殿下，为父也只好全程注意，若是病人有什么不对，还能及时救治，避免酿成大祸。”
总比让三皇子私下里乱来，最后出了人命强。
“陛下不会让三殿下这般胡闹的。”罗广骅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建议：“不若父亲请陛下劝服三殿下。”
罗浩东摇头。
这事情动静不会小，当然是要回禀陛下的，得了陛下允许才好继续行事，但不是以告状的形式。
说到底，罗浩东也是希望新法炮制的药材能有效的。
这是医学的进步，对病人有好处。
“我无事，那用醋炮制的紫石英无毒，你去安抚下你娘。”罗浩东思索片刻，吩咐罗广骅，“我去书房写折子，把此事回禀陛下。”
罗浩东不添油加醋，实事求是写了折子，准备第二天呈上。
他又坐在书桌前，拣出平日表现比较优秀的医生十二人，还选出六个擅长妇科的资深医士，这样可以轮流去复诊。
甚至还有一个专攻妇科的御医，也被罗浩东放在了名单里，与他一起，为所有病人把关，随时准备救治。
且盯着看诊用药是一方面，他也还想看看，到底是谁撺掇了三皇子，来做这些事情。
罗浩东深信有这么一个人，否则三皇子从不关心太医院事情，为何会忽然管起此事。
罗浩东不反对用新法炮制药材，甚至如果有新药出现，罗浩东也会高兴，毕竟药物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千百年来，增删甚多，药物越多，能治的病就越多。
这是医家幸事。
他只是厌恶有人在新法炮制的紫石英粉药效不明的情况下，拿别人做验证。
如同罗浩东所想，他急忙把此事呈报上去后，皇帝直接一个“准”字，便打发了他。
无论是哪个朝代，人多，都是一种国力的体现，皇帝当然不会反对看好了妇人病，让她们多生孩子。
沈云昭还没派人送地址给罗浩东，罗浩东便先找了擅长妇科的御医、医士等人来，说了此事，还给他们看了细腻如面粉的紫石英粉。
御医和医士等人，都是一番惊叹、一番疑虑。
“多想无益，等明日就知道到底如何了。”最后，御医何玉良说道。
罗浩东点头：“明日多警醒一些，莫要出了错。”
众人应下。
至于写告示、去闹市张贴之事，自然有太医院吏目来做，罗浩东没有多操心。
到第三日午时，一众人早早用过饭后，就被沈云昭扈从引着，去了这次坐堂诊病地方。
那是一个前店后院的宅子。
前面的店面，一进店里，便是五张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有诊脉时候要用的小垫枕。
后院有两进。
后院第一进，左右各有一间厢房，还有两间倒座房，刚好可以煎药做饭之类。
后院第二进又分了东西两个跨院，每个跨院里有左右厢房四间、正房三间。
一间房住两人的话，每个跨院都能住十四人，两个跨院合在一起，能住二十八人。
若是稍微挤一挤，每个跨院住个二十人，也不是难事。
楚青玖今日午后一出门，便被沈云昭的人，引着到了这儿。
看过后，楚青玖很是满意：“三殿下这般用心，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三殿下了。”
沈云昭唇微微一动，一句“应该的”差点脱口而出，但却想起上次说“应该的”之后，被她逼问的窘态。
话被他压在了唇边，等他再想说些什么，外面已经传来说话声。
沈云昭满心懊恼，目光森冷看着正抓着自己扈从询问的一个御医，看得对方猛然抬头，惊慌四顾，赶紧闭嘴才收回目光。
但话已经被打算，再去接上，似乎有些奇怪，他只能懊恼住口。
楚青玖目光敏锐，发现他眉头下压、唇角抿紧，知道他不高兴，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不要生气啊。”
“没有生气。”他回答。
楚青玖心底偷笑，没有生气？这么低气压，还叫没生气？
但楚青玖面上一本正经，表示相信了他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