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少爷昨晚就因为止血散的刺疼发过脾气，今天早晨他发脾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正因为知道徐大少爷脾气不好，所以坠儿摔了布条和止血散后，奶娘白嬷嬷并没有惩罚她，只让她干脆把刚从徐大少爷身上揭下来、沾满了血渍和药物的布条拿出去烧掉。
至于落在地上洒了的止血散，自然是扫干净扔掉了。
方颢沉吟不语。
按照他多年断案经验，坠儿不像是说谎，她说得应该都是真的。
布条已经被烧了，无法查验，装药的小瓷瓶，则是被一个小丫头拿走，洗过后用来放脂粉……
这两样已经没办法查验了。
楚青玖忽然出声询问：“原先装布条的匣子呢？”
楚青玖也是忽然想起来的，如果有问题的真的是布条，那布条被放在匣子里，匣子应该沾上了一些味道。
丫鬟把匣子呈上。
楚青玖细细闻嗅。
果然，原先装布条的匣子，有浅浅见血封喉树汁的味道。
“应该是布条被人做了手脚。”楚青玖放下匣子，对等着她查验结果的方颢说道，“匣子上确实有很浅的见血封喉树汁的味道，我能闻得出来。”
对楚青玖的判断，方颢是万分相信的。
他面色一沉，便审问起了众人，这布条，是谁人制成、谁人保存、又有谁人接触过。
这布条是徐大少爷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要来软白布，在厨房煮过之后，自己做的，所有布条用的都是同一匹白布上的料子。
昨天是她们几个集中做，快速做了三十几条，足够昨晚和今天用之后，当值的自去当值，不当值的丫鬟各自又拿了一些布料回屋自己做。
现在在方颢的审问下，她们急忙把做好的没做好的，全都拿出来，然后一对比，发现各人登记领走的布料长宽，和现下手头的数量符合。
楚青玖一一嗅闻，没有不该有的味道，显然，这些布料都是没有问题的。
忽而，楚青玖目光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快速去查看了一番沾血的布条后，对衙役说道：“把那些沾血的布条拿过去，让她们各自辨认，每一条是谁做的。”
衙役去看方颢，等方颢指示。
方颢精神一振。
这是发现了线索了？
“听楚姑娘的。”方颢立即吩咐。
得了方颢允许，衙役便把整整齐齐放在托盘上的沾血布条端到丫鬟们面前，让那些丫鬟辨认。
“这里面没有奴婢做的。”第一个被要求辨认的丫鬟，仔细看了一番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有自己做的，就代表自己不会被牵连——虽然依然会被迁怒，可总不至于丢了命。
“也没有奴婢做的……”第二个婆子仔细辨认后摇头。
“奴婢的也没有……”
若是一个两个人做的布条不在其中，还能说是没用到被烧掉了，但所有丫鬟婆子都说没有自己的，那就绝对有问题。
要么是这些人怕被牵连撒谎，要么就是——已经全都被换掉了。
每个人缝制时候的针脚各不相同，收针时候的习惯也各有不同，楚青玖在看她们后来拿出来的布条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回想起之前检查沾血布条的时候，发现那些布条的针脚，都是差不多的，像是出自一个人的手中。
那些布条，虽然已经在包扎和拆下的过程中，略微有些变形，但针脚如何，还是辨认的出来的。
这与那些丫鬟婆子拿出的针脚各不相同的布条，完全不一样。
所以楚青玖才让徐大少爷院中丫鬟婆子上前辨认，看是不是有她们自己做的——但在叫她们上前辨认之前，楚青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必然是没有的。
现在她们辨认的结果，证明了楚青玖心中想法。
方颢这会儿也明白了楚青玖这么做的原因，和楚青玖对视一眼后，方颢便沉声吩咐：“你们互相来辨认下，看看是不是确实没有另外几人的。”
再辨认一次，确保结果更加正确无误。
这会儿，不光是方颢徐大老爷等人发现了不对劲，连这些本来吓得战战兢兢的丫鬟婆子，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们面面相觑后，按着方颢的要求，上前辨认。
确实是没有徐大少爷院中丫鬟做的。
“那你们能不能看出，这些布条是不是同一个人做的？”楚青玖又问了一句。
她虽然觉得像，但毕竟她不会女红，还是问问这些天天和针线打交道的丫鬟婆子更稳妥一些。
几个丫鬟婆子围成一圈，细细辨认后，回话道：“不敢完全确认，但很像是一个人做的。”
“是的，起针收针方式都差不多，十之七八是一个人做的。”
“且不说是不是一个人，少爷身上昨天用了八条布条，今天也用了八条，但昨天奴婢等人，每人也只做了四五条。”
“肯定是有人把布条掉包了。”得出了这个结论，几个丫鬟婆子的心绪一松。
不管怎么样，她们的嫌疑，应该是洗清了。
“那能认出，这是府中哪个人做的么？”方颢听了一会儿，追问。
众人苦思片刻，纷纷摇头，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先是摇头，后来脸色忽而微微一变。
“你想到了什么？快说，包庇案犯者，与案犯同罪！”方颢审讯断案经验丰富，一双眼，见过太多的人了，因此这婆子面色只一变，方颢就发现了，见那婆子有退缩之意，立即出言恐吓。
那中年妇人本来不想说，怕惹上事情，但被方颢这么一吓，哆嗦了一下后，不敢多隐瞒，立即招供：“奴婢曾见过李姨娘院中小桃缝补衣物，与这个针脚极为相似。”
“只见过一两次，就记住了？”方颢问了一句，话中不无怀疑她诬陷的意思，那中年仆妇吓看一跳，急忙解释说道：“那小桃人阴沉沉的，怪吓人的，但针线活却做得精细漂亮，奴婢当时心里头惊讶，多看了几眼，所以才记住了。”
小桃是李姨娘奶嬷嬷的孙女，三五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娘改嫁，小桃便跟着李姨娘奶嬷嬷生活，之前一直在李家伺候李姨娘的生母。
后来李姨娘奶嬷嬷去世，三年前李姨娘生母也去世后，小桃便孤零零一人在李家讨生活。
李姨娘今年八月回了一趟娘家，发现有人在欺负小桃，便把她要过来带回了徐家，放在了自己的院中，反正徐家也不是养不起一夜丫鬟。
但小桃左脚微跛，平日里基本都躲在李姨娘的院子里不出来，少有人见过。
徐大少爷院中的那个中年妇人，因为常要帮着徐大少爷往各处送东西，所以见过小桃几次，也见过她做针线活计。
“先去把人提来再说。”方颢二话不说，便让衙役带着这个中年妇人去指认，顺便把小桃的衣物拿过来做比对。
小桃被押过来。
楚青玖看了几眼。
小桃是个面黄肌瘦的十四五岁小姑娘，和楚青玖刚进入楚三妞身体时候，楚三妞的样子差不多，可见之前确实是过得很差。
不过她现在衣着整洁，头发指甲也干净，身上衣物的料子在丫鬟里面，算是不错了，可见最近被照料的不错，没人苛待她。
“这些布条，是不是你做的？”方颢询问，小桃怯怯看着衙役放到她眼皮子底下的沾血布条，立即承认了：“回禀这位大人，这是奴婢做的。”
“都是你做的？”方颢询问。
“都、都是奴婢做的。”小桃有些害怕，忍不住去看李姨娘。
李姨娘在徐大少爷出事的时候，也得到了消息，她吓得不敢出院子，只闭紧了院门，等结果。
没想到，衙役会来抓小桃，李姨娘当下就觉得事情不好——小桃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只忠心她一人，若是官差怀疑小桃害徐大少爷，那不就等同于，官差在怀疑她要害徐大少爷么？
而且，徐大少爷和她亲生的徐二少爷，向来不和，昨天徐大少爷让人抽了徐二少爷，徐二少爷又把徐大少爷撞得从山坡上滚下去……
徐大少爷暴怒，扬言要打死徐二少爷，按照徐大少爷的脾性，等他身上伤好了，绝对会来收拾徐二少爷。
何况还有一件事情，别人不知道，李姨娘却是知道的很清楚的——现任徐大夫人流产伤了身体，子嗣艰难，而徐大老爷这些年，也仅得了两个儿子加一个落掉的胎儿，也是子嗣艰难的样子。
若是徐大少爷死了，徐二少爷几乎就是徐家唯一一个子嗣了。
她完全有动机冒险。
李姨娘越想，脸色越是苍白，她急切想知道到底小桃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因此便跟了过来。
见小桃去辨认布条，李姨娘的眉心狠狠一跳——这布条，是她让小桃去做的！
虽然昨天徐大少爷和徐二少爷的冲突，是徐大少爷挑起的，但徐大少爷是嫡出，徐二少爷则只是庶出，即便错的是徐大少爷，被骂的还是徐二少爷。
李姨娘急慌慌来徐大少爷院中探病，顺便替徐二少爷认错并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