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全脱掉？”仵作震惊看楚青玖。
这姑娘，就直接看男子的身体的么？即便这男子已经死了，也还是……
仵作的神情有些复杂。
“全脱。”楚青玖毫不迟疑便吩咐，仵作转头去看上官。
其他人的神情有些微妙，顾承瑞更是说道：“楚姑娘想查什么？你且说出来，让仵作帮你验证。”
楚青玖斜睇了他一眼。
“人活着，那才是人，死了，和猪有什么差别，不过就是血肉骨头罢了。”楚青玖一句话，让顾承瑞脸色扭曲了两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么形容，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算了算了，这楚姑娘有本事，就由着她好了。
见黎阳县县令和顾承瑞两位上官都不再反对，仵作便动手开始脱死者莫庸的衣服。
仵作之前验尸，就已经把死者莫庸的衣服脱下来过一次，这次脱更是轻松，他轻手轻脚，尽量在不损坏衣物的情况下，很快便把衣裤鞋子都脱了下来。
楚青玖接过外层衣物去嗅闻。
果然如她所想，这衣服，衣领处和腋下羊膻味最浓，衣服后面也有味道，衣服前面下摆处却没有羊膻味。
鞋子前端，磨损痕迹比旁边深很多。
仵作已经按照楚青玖的要求，把死者朝天放置。
楚青玖把衣物放在一旁，而后一寸一寸，细细验看死者莫庸的脖子和前胸腋下。
仵作心中好奇，伸长了脖子，楚青玖验看哪儿，他便也验看哪儿。
楚青玖首先看得是死者脖颈。
脖颈处有一片比较深的瘀青，仵作当时是觉得，这瘀青，大约是莫庸想要自缢，却因为太过痛苦没有成功，最后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自裁。
楚青玖已经看过此案的卷宗，自然知道仵作的结论。
她又去看死者莫庸的胸口和腋下。
因死者朝下扑倒时候，直接撞在了坚硬冰块上，死者胸口腹部附近淤痕多且深，已经没有了查验的价值，楚青玖只能寄希望于腋下能找到痕迹。
但洗干净两边腋下血迹之后，附近肌肤上却没有淤痕。
大约是凶手用的力道不太大，所以没有留下明显的瘀青。
没有瘀青。
楚青玖深吸一口气，羊膻味只有她自己能闻到，只能为她提供思路，却没办法让别人也都闻到，并以此作出死者莫庸是他杀的判定。
没有腋下瘀青，只看脖子上瘀青的话，作为佐证又太单薄了一些，不好与黎阳县县令等人解说凶手的作案方式。
楚青玖沉吟不语。
众人明显察觉到楚青玖遇到了问题，被难住了，但是他们连楚青玖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法子帮到楚青玖。
而且刚刚顾承瑞出声询问，被楚青玖凶了，其他人也就没敢开口，怕打断她的思路。
楚青玖又看向莫庸尸体。
莫庸体胖，凶手要把他摆弄到合适位置、再朝着冻在冰块中的剪刀扑倒下去，必然要用些力气，就算是没有留下明显的瘀青，也应该有些暗痕。
楚青玖没看过《洗冤集录》，但倒是听人说过，这种暗伤，在古代时候，是可以用红伞草木灰、醋酒等物，配合来验看的。
但具体怎么操作，楚青玖却不是很清楚。
就像是医学药学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不断探索进步的过程一样，这些法医的知识，同样也是一个发展变化、改进的过程。
事业有专攻，楚青玖觉得，大越国的仵作，应该也有验看暗伤的办法的。
她抬头问仵作：“我怀疑死者腋下有瘀青，但直接看看不出来，听闻用红伞可验，不知道大人能否帮忙？”
听楚青玖要求，仵作急忙答道：“可以。”
虽然是冬日，但此刻天色尚早，阳光很是明亮，要验看暗伤十分合适。
黎阳县县令也在听着他们说话，虽然不懂楚青玖到底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但是他立刻吩咐衙役：“去取红伞和草木灰来。”
莫庸的尸体被抬到了外面阳光下，清水冲洗干净之后，楚青玖指出了需要眼看的大致地方，便安静看着仵作和衙役协同处理尸体。
“可以了。”仵作说了一声，另一个衙役便撑开红伞，移动调整位置，让红伞隐隐恰恰好遮住尸体上，楚青玖指定要验看之处。
楚青玖和仵作一起蹲下，细细验看。
“这儿！”楚青玖很快找到了她的推测中应该存在的瘀青，仵作惊诧“咦”了一声，说道：“这瘀青，瞧着像是有人……”
他比划了两下，站在他身后的黎阳县县令接口了：“像是有人从背后穿过他的腋下抱着他，手臂用力留下的痕迹。”
楚青玖点点头：“大人说得对。”
众人面面相觑时候，楚青玖已经又走进了屋里，一点一点追寻凶手的味道，找出凶手曾停留的地方。
除了死者身上、书桌上的茶壶盖之外，书架上有一处地方，也有比较浓的羊膻味，凶手应该是在这儿摸过不少书。
他的目标是书，或者，也可能是夹在书中的东西，楚青玖这么想着时候，便叫了黎阳县县令和顾承瑞来，说了自己的新发现。
“找书？也不知道是找什么书？”黎阳县县令在书架上观察。
楚青玖也在观察。
她一本一本取下书查看。
这一小片地方的书，基本都是幼儿启蒙类书籍，像是千字文、幼学琼林等。
楚青玖一本一本拿下翻看，并没有发现缺页等现象。
也没什么蹊跷之处。
但片刻后，楚青玖脑中灵光微闪，忽而说道：“少了一本三字经！”
“嗯？”黎阳县县令立刻询问，“楚姑娘怎么知道少了一本三字经呢？”
楚青玖去书桌边，翻看书桌上的书，确定没有三字经存在，又去卧室找了下，也没有后，她和黎阳县县令说道：“既然要给孩童启蒙，那三字经一般都必不可少的书，可这书房内却没有。”
“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断，但想知道原来有没有三字经也很简单，问问那些在此听课的孩童便知道。”楚青玖这么说，黎阳县县令立即便让人去询问。
那些孩子都住在附近，衙役很快就回来了。
答案是有的。
前几天有个孩童新来求学，与之前学童学习进度不一样，每日莫庸给之前学童讲完其他之后，便会给那新来的学童讲授三字经。
截止昨天，死者莫庸还给那新来的学童讲过。
“楚姑娘怎么知道的呢？”黎阳县县令更好奇了。
楚青玖是忽然想到了，朱大夫书房那本被掉包的三字经，才灵光一闪，觉得此处被拿走的，也是三字经的。
不顾楚青玖没有直接说原因，还未维持原先的理由：“凶手既然会在此处逗留，那么自然应该是有什么目的才对，又刚好少了一本一般蒙童都要学的书，所以我便这般推断了。”
黎阳县县令忍不住颔首，这倒也说得过去，就听楚青玖问道：“这屋中，可有能藏人之处？”
衙役指了几处，楚青玖一一察看过后，指着一处道：“他最开始便在这处藏身。”
其他地方都没有羊膻味，只有这个地方有。
衙役仔细查看后，果然发现此处会有一些细小痕迹，都是新的。
黎阳县县令的面皮忍不住开始抽，脸上同时还觉得火辣辣的。
他们用了不少时间，却只断定，死者莫庸是自杀，这屋中没有任何的痕迹，但是楚青玖才来不久，却一一找出了他们根本半点儿都没发现的线索，几乎是直接推翻了“死者莫庸乃是自杀”这个结论。
幸亏有楚青玖明察秋毫，否则他们就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有下一个百姓、甚至是官员受害！
暗中反省了一会儿，黎阳县县令忍不住开口询问：“楚姑娘是如何确定的这些地方有问题的？”
他是在是太好奇了。
楚青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说来众位可能不信，我眼睛鼻子，天生比别人厉害一些，能闻到一般人闻不到的味道。”
“例如今天，我验尸时候，在死者的身上闻到了羊膻味……”楚青玖指了指被叠好放在一旁的莫庸衣物。
“死者今天吃过羊肉？”顾承瑞见这会儿楚青玖有问必答，和好说话的样子，便忍不住插口。
他的好奇心，真的是憋了太久了。
楚青玖用看傻子的目光去看他。
她强烈想念沈云昭。
翘屁皇子与她总是十分有默契，甚至有时候，她只是做了个开头，他就知道她需要什么，立即帮她把后面的办妥了。
不用楚青玖说，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问错了，顾承瑞自认还算是聪明，但这会儿，也不敢再开口了。
看顾承瑞不说话了，楚青玖才继续她的解释：“我在死者的身上闻到了羊膻味，所以我本来以为，死者与吃过羊肉的人接触过，毕竟如果是他自己吃了，即便是洗手了，味道也要比这个重。”
“所以最开始，我也没特别在意；只是继续检查，而后在死者的身上，闻到了迷药和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