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婆娘又说:“姑姑就指着宁姐儿养老了,她能让宁姐儿远嫁?嫁给谁不是嫁,还不如嫁个知根知底儿的!她和天儿又有血脉,嫁来我们家还能亏待她不成!你赶紧去姑那里把亲事定下!也不急着成亲,先下个小定好了!”
“可如果姑姑不答应怎么办?”安木根担心亲事说不成,自己的差事再被姑姑撸了。
这些日子,他赶牛车赚的钱,加上姑姑还暗地里贴补些,比种地一年赚的钱都多。他还想一直赶车呢。
“你是他嫡亲侄儿,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如果她不同意,我再让公公去提!”她就不信了,天儿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那宁丫头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看不上才怪!
三个女娃站在一起,都穿着好看的衣衫,均是宽大粉色襦裙,其中最为亮眼的是站在中间的房世宁,领口绣了绿萼,发丝用一枚蝴蝶簪托起,垂下的小辫子娇俏的护着玉颈,笑脸如花,眸中带光,见之忘俗。
这样的人,会一直在农间吗?
安氏见安木根比往日晚了,关心的问道:“可是累了?今日是最后一日,过了今日你就能好好歇歇了!等回来,我有些东西带给你爹,也有给天儿和鹊儿的。对了,宁姐儿托人带了几本书给天儿考试用,到时候你一并带回去。”
“谢谢姑!”安氏提到天儿考试,倒是提醒了安木根,他决定先把婆娘说的事情放一放,天儿一直苦读,想要挣个秀才功名,没得因为这事分了心。
房世宁买的时候就想到,买了牛车不但可以运输东西,还可以拉人,所以牛车够大,放下仅剩的一百斤香椿,再坐上去安氏等五个人,还绰绰有余。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铺子,房世宁几人下来,安木根再去松月湖酒楼送香椿,说好送完货他再来。
房世宁领着几人进去,却见铺子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乔坊主养子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就剩下破的桌椅板凳,并一地的破烂东西和灰尘。
莫才几人暂时在这里安身,没有自己不干活一直让主人养着的道理,所以几人分了分工:擦桌子、扫灰尘,莫才会一些木工,就顺手修理了桌椅板凳并柜台。
经过一早上的整理打扫,铺子总算干净整洁许多。
房世宁很满意他们几个能主动干活,让刘淼去买了一大包肉包子来让他们分着吃。
安氏落座主位,房世宁、乔水芸和李长华按次分坐,冯沐暄则站在安氏身后,房世宁让六个人过来拜见。
“我之前就说过家中人口简单,就四个人,我、奶奶、姐姐,还有那边的冯大哥,以后你们就称呼奶奶‘老夫人’,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所以不用称呼我和姐姐为‘小姐’,你们喊我‘宁姐儿’,喊姐姐‘芸姐儿’就行,或者直接喊‘主子‘也行’;冯大哥那里,你们称呼‘暄哥儿’,那边是李伯家的‘华姐儿’,她虽然不是我家的人,可却和我亲如姐妹,你们一样要尊重!都记住了吗?”
小郑氏对虽然病的厉害,可还是由母亲和丈夫扶着,然后六个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奴婢们都记住了!”
安氏、乔水芸和李长华见他们这样,都有些不适应。她们就是乡下老太太,小丫头,怎么就这么被人跪着,还喊上“老太太、姐儿”了,简直做梦一样!
再看房世宁,正襟端坐,面色威严,竟有一番不一样的气势。
安氏三人学房世宁的样子,收起紧张和不适,尽量摆出架势,倒是真有主人的派头。
冯沐暄没想自己竟然也被介绍给下人们认识,还称呼他为“哥儿”,通常只有一家人才会有如此亲近的称呼。房世宁这这样做,是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心中不禁涌过一阵暖流。
新买的这六个人,脾气秉性都不太清楚,但好在还算各有用处。房世宁想了一路,已经有所思考,要让他们各发其能。
“家里人少,也没什么规矩,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你们尽管安心待着。可若是——有人背主,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就算我打死了你们,也不过是向官府说一声,交点银子罢了。做背主的事情前,先要想好后果!”
“奴婢们不敢!”六个人异口同声,身子伏的更低了。
他们卖身前各有各的难处,也不是没人要,可别人都嫌弃病的病,老的老,一家人也不能保全在一起,倒是小小年纪的房世宁满足了他们最朴素的要求。
“如若背主,有如此树!”冯沐暄冷冷的开口,掌心一抬,正堂院中的桂花树硬声段成两截。
“奴婢们绝不背主!”乖乖,这暄哥儿武艺真高!不说他们真心不会背主,就算是想,也得掂量掂量他那拳头打在身上是何感觉不是!
“破坏树木,扣你一个月月钱!”房世宁看好好的桂花树被冯沐暄砍成两截,真是心疼坏了。
那棵桂花树,是难得一见的黄金桂,等到中秋时节,满院飘桂,绿蕊挂枝,黄瓣随风,香气四溢,真真儿是美景——就这样被他给破坏了!
冯沐暄不在意,“随你!”
说到月钱,就得给六个人分分工了,总不能白养着他们。
安氏她们在路上听房世宁介绍过他们,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再认识认识,对号入座。
“这个铺子原本是个绣坊,我打算继续开。这几日我们会在县城里住下,等铺子布置的差不多了再回去。莫才,你有力气,就领着做些力气活,搬搬抗抗的,受累些。”
莫才急忙道:“都是该做的,宁姐儿客气了。”
“王氏,你识字,又是县城里住惯的,有些东西要买的,你和淼淼去买。”
“是,王氏明白!”
房世宁扫一眼他们,“你们几人同心协力把铺子弄好,等铺子盈利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铺子的名字叫‘永宁绣坊’。莫才你照着我写的字和画的样子去找人刻牌匾,做的越快越好!王氏,我列了一些需要购买的东西,你带着刘大远和淼淼去买,这两日就把铺子布置好!五日后是好日子,争取把铺子开起来!”
又把王氏一家人单独留下,“王氏,这几天若是你做的好,就由你来做绣坊的主事,一个月五百文的月钱。刘大远,听说你书念的不错,我想你还是继续上学去,束脩之类的,铺子给你出,但只有一个要求,你每月得给铺子画出两个图样来,一个月一百文的月钱!刘淼,你就当我和芸姐儿的婢女,一个月二百文的月钱。我们如今还住在村里,所以,你作为婢女,也得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三人可还有疑问?”
“宁姐儿!大远是你买来的下人,你怎么还能让他去上学?还给他出束脩?这不是扎煞他了吗?”王氏先开口。
刘大远也急忙道:“宁姐儿,万没有主子出钱给下人上学读书的道理!铺子里不是还缺伙计吗,我来干!我,我,——我不要月钱!”
“你读书好,这是你的优势,你可不能给我放弃喽!”房世宁笑道:“眼下你已经是童生,又过了县试,听说要不是那个板鸭刘阻拦,你连府试也过了,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准备这一次的府试,争取接下来把院试也过了!你虽然是我买来的,但不瞒你,你的卖身契我没有在官府那里登记,所以名义上你是下人,其实还是良民,参加考试不存在障碍,你得好好准备!——难道你会嫌弃有个做奴婢的娘亲和妹妹不成?”
这话严重了,刘大远赶紧跪下,“主子对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我们一家感激不尽!主子不嫌麻烦,收留了娘亲和妹妹,我刘大远只有感激再无其他!我刘大远发誓——我一辈子只有宁姐儿一个主人!”
这番表忠心,王氏和淼淼没觉得刘大远说的过分。
板鸭刘名声不好,连累的她们母子三人也受了不少白眼。板鸭刘要卖女儿,王氏和刘大远不忍心,这才想着用做工的钱填补板鸭刘,母子二人去刘中人那里登记好久了,有的人家倒是乐意雇佣她们,可一听说是板鸭刘家的,价格再低也不要。
母子二人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了。幸亏房世宁出现的及时,花了三十两把她们母子三人都买下了。
王氏和刘大远一听,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多谢主子搭救!蒙主子看的起,大远一定不负所望!”
刘大远自小读书,虽然身子弱些,但头脑好用,两年前十四岁的时候在县里排名十三过了童生试,后来一鼓作气又过了县试,书院里的先生都说他才气过人,考过府试和院试的几率很大,可惜继父板鸭刘对刘大远母子不好,怕他考取了秀才后跟自己算账,才坏了刘大远的考试。
刘大远被房世宁买下,本就断了以后读书科考的心思,想着以后一心做事,可房世宁看得起,竟然还给他留有良民的身份,又出银子让他读书,这样一份大恩大德,他无以为报,只有加倍努力,争取早日考取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