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镇虽不十分富裕,穷人也遍地是,可过不下去卖孩子的实在罕见。
看这男人不靠谱,纷纷猜测这小丫头定是男人拐来的,可也不好胡乱问,万一惹急了男人惹祸上身就不妙了。
有妇人看不过去,问他们从哪里来,为何要卖孩子。
那男人立刻一副“你多管闲事”的嘴脸,“有钱就买了她,没钱就走远些!”
众人看那小丫头衣衫破烂且单薄,不比男人还穿着厚棉袄,一副战战兢兢、怯懦不敢多说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
也有不怀好意的,想着自家的傻儿子一直没娶亲,和男人讲起价来,最多能出一两银子,可男人却一文钱也不让。
僵持之下,有管家模样的人过来,让小丫头抬起头来,若是颜色可以,买回去做烧火丫头也无不可。
小丫头木然的抬起头,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庞显示在众人眼前,两眼无神,视线不知看向谁。
房世宁心中大惊。
管家笑笑,似乎看中了,“将丫头的卖身契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那是花梨镇上胡府的管家,听说那个少爷有怪癖,胡府里时常往外抬人,真是造孽啊!”
“我也听说了!那胡府在他们附近买不着人,这不就到我们松柏镇上来了,怪不得都不讲价的!”
房世宁越听越心惊,和记忆中的一段闲话越来越相似。
先来买人的妇人不乐意,“我也出一两半,丫头归我!”
管家不让,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如论如何也得买回去交差,“我再加一百文,这丫头我要定了!”
男人乐见价格越高越好,在旁边还煽风点火。
今天人多,县衙里的老爷还算为民做事,派了两个衙役来维持秩序。
看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一高一矮的衙役吆喝着挤了进来,一打听,原来是为卖人的事起了争执。
这么堵着也不是回事啊,再说卖人买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高个衙役家里女儿跟面前跪着的小丫头差不多年纪,心中生怜,可毕竟买卖人不犯法,问道:“丫头,这两户都愿意买你,你想跟着哪家走?”
小丫头神态痴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矮个儿的衙役好心解释道:“你要是跟着这个富态的管家,好吃好喝总是有的,但就怕以后如何不好说;跟着这位穿着青衣的大娘,她家有个傻儿子,等你长大一些,就为她家传宗接代,你看你选哪一家?”
哪一家都不是好的,无非是活的命短还是命惨的区别而已。
众人虽然可怜这丫头命苦,可谁也不可能出银子买下她。自家吃饱还没得说呢,怎么好花钱再买个人。
管家和妇人听衙役这么“实话实说”,自然不乐意,只是碍于人家是官差,两人不好争执回去,只能气呼呼的干生气。
男人却露出黑黄的大牙咧嘴笑,“差爷,应该是价高者得!这小丫头片子可说了不算!”
高个衙役把腰间的长刀一抽,在男子眼前闪过寒光,厉声道:“要是再多说,送你去衙门待两天!”
男子吓得一缩头,这才不出声,却恶狠狠的瞪着小丫头。
小丫头虽然小,可是自从父母双亡跟着这隔房的叔伯过活后,人情冷暖不知道已经尝过了多少次。
跟着管家,有好吃的好喝的,可听周围的人的意思,他家少爷暴戾残忍,时常打死人,她若是去了不知道能活几年。
跟着妇人,自然以后是要嫁给她家的傻儿子,可是在圆房前的这几年里,恐怕也要做不少累死人的活计,还得吃不饱穿不暖,再说也不知道那傻儿子的品性如何,总之也是个火海。
我出二两银子买她!”
众人吃惊!
纷纷看向话音传来的地方,却见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买小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和妇人刚才一轮轮加价,或是十文,或是二十文,不过才到了一两八钱银子。
房世宁一下子出到二两银子,可不是让其他人侧目。
李长华没想到房世宁会突然出声要买人,拉拉她衣服,悄声道:“世宁,你真的要买她吗?你买她干啥?你说笑的吧?”
那丫头一听有另外的人出高价,再看是个和她差不多的丫头,顿时跪着爬向房世宁。
“小姐,小姐,我跟着你!我跟着你!你买了我吧!我吃的不多,又会干很多活儿,你一定不吃亏的!你买了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咚咚咚几个响头磕下去,丝毫不吝惜力气,眨眼间,额头已经出血。
刚刚,她没得选择,本想着不如一死了之,还能留个全尸好去见地下的爹娘。如今峰回路转,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房世宁急忙拦住她,“好了,好了,我说了买你就不会食言。”
李长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原来她不是说着玩的。
管家和妇人嘲笑的看着房世宁,“二两银子,你出得起吗?你要是出得起,人就归你!”
买卖被人截了胡,两人脸上俱是十分难看,恨不得把脸上的肥肉甩到房世宁身上。
男人以为被人耍了,因为要买人的小丫头实在太小,一看穿着打扮就不是个有钱的,别是小孩子胡说再坏了他的买卖。
“滚,滚!没钱别在这里胡叨叨,小心我揍你!”说着,握紧拳头作势要去打人。
衙役只想快点解决事情,狐疑的问房世宁,“你真要出二两银子买人?这事可不是过家家。”
房世宁向前走一步,“二两银子我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先付一百文定金。”指指李长华,“这位姐姐是和我一起,我这就让她去找我奶奶拿钱,很快的。”
高个衙役点头,“那好,要是你拿来钱,这人你就带走。”又对男人说道:“二两银子也不少了,再要高价也不怕你半夜睡不着觉!卖身契给我,这一百文给你,等人家拿了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男人本来觉得房世宁年纪小不懂事,还要讹她一讹,但差爷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再多言,却伸脚踢了跪着的侄女几脚,“算你命好还有人买你!去了就好好干活儿,别想着回家!”
想起这侄女的财产以后都归了他,又忍不住咧嘴呵呵笑。
管家和妇人不相信一个小丫头还真能拿来二两银子买人,索性就等着,正好有差爷在,若是被人耍了,他们可是要闹上一番。
李长华一路小跑去找安氏和她娘,把来龙去脉粗粗说了说,“奶奶,世宁那里急需二两银子,眼看着就要买人呢!
安氏听了顾不得眼看就要排到她领粥,“彩春,你排队领粥,我过去看看!”
田氏也吃惊,出来一趟宁丫头就要买人,这也太不敢想了!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是千亩良田的地主,再说现在家里的活也用不着买人啊!
但宁丫头一向是个有个想法的,又有见识,这次真要买人应该也有她的理由。
于是劝安氏道:“三婶,你别急,世宁不会胡乱买人的,你去了听听她怎么说。对了,钱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两,你一起带着!”
安氏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就跟着李长华去了。
房世宁当然不会胡乱买人,而且她还有非买不可的理由。可是这理由却是说不出口的。
小丫头不知道跪了多久,被房世宁扶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还是房世宁扶着她在一块小石头上坐下。
“多谢小姐,我叫枣花。”
房世宁拿出帕子擦擦她脸上的灰尘,笑道:“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年岁比我大,我喊你姐姐,你喊我妹妹。”
“不行!不行!小姐买了枣花就是枣花的主人,枣花不能和主人称姐妹!”
“枣花,既然你认我为主人,那就听我的,我就是你妹妹!你就是我姐姐!要不我就不买你了!——姐姐!”房世宁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枣花急忙喊道:“妹妹。”又多说了一句,“谢谢小——妹妹。”
妇人撇嘴,“银子还没拿来呢就姐姐妹妹的了,要是没钱,我一起把你俩买了!”
管家不甘落后,眯着眼不怀好意道:“我看着做妹妹的倒是长得不错,过几年长开了定是个美人,不如我出五两银子一起把你们买回府去。”
再恶毒再难听的话,房世宁也听过,听着两人叽叽歪歪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不停的给枣花搓手取暖。
幸亏今日日头好,阳光照在身上还能低档些寒冷,只是枣花穿的实在太少,就一件里衣,一件小褂。
这丫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摸着都觉得骨头硌得慌。
安氏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宁丫头竟然会买人。
等到了跟前,看房世宁正和一个年纪略大点的丫头相互搓手取暖,只觉得这一幕让人心酸的很。仿佛世间就只剩她们俩相依为命。
房世宁一看奶奶气喘吁吁的来了,愧疚道:“是世宁连累奶奶了!世宁不懂事,觉得这个姐姐身世可怜,同世宁一样父母双亡,可她又比世宁惨,竟然被公然叫卖,再想想自己,还有奶奶疼爱呵护我,我就忍不住出了二两银子要买她,奶奶,对不起。”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