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坊主不想再开一个绣坊吗?难道真能看着你几十年的心血被人糟蹋吗?”房世宁隐隐有了个想法。
乔坊主的床头摆着绣架,上有未完成的“仕女游园图”。凭借上世培养出来的眼光,房世宁觉得乔坊主的技艺和宫里的绣娘不相上下,若就此搁置了,实在可惜。
“我和你奶奶姐妹相称,以后你们就喊我姨奶奶吧。”
房世宁噗嗤一笑,“我刚才还喊罗姐姐呢。”
罗蜜娘脸一红,“那不是之前名分未定吗,以后你们喊我姑姑就行。”
房世宁和乔水芸急忙回喊了声“姑姑”,几人笑作一团。
乔坊主又说回绣坊,“金针绣坊是我毕生的心血,要想重开绣坊何其艰难。我住在这里,也是蜜娘拼死拼活守着铺子才算过得下去,要是重开秀芳,银子从哪里来,铺面从哪里来!”
如今要紧的是先养好乔坊主的身子,其他的先放一放。
“姨奶奶只管养好身子,日后时机合适,我们定要重开绣坊!”房世宁朗声道。
乔坊主早听安氏提起房世宁的聪慧,也不把她当一般的孩子看待,“今日多亏了你们来看我,还劝我看郎中,说起来,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安氏哪里敢接,急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当年要不是你买下我的绣品,如今哪里还有我站在这里。”
“奶奶和姨奶奶就别谢来谢去了,生分了,日后守望救助就是。重开绣坊的事我会放在心上,姨奶奶和姑姑只管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困难,姨奶奶和姑姑额只管说,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山阳县里我们有相熟的,可以帮衬一二。”
山阳县里相熟的,自然是冯胜利一家。冯胜利把五福斋开到了松柏镇,可他在山阳县经营了这多年,还有几个儿子也在县里,请他帮忙,冯胜利应该也不会推辞。
乔坊主和罗蜜娘都道“不用”,“绣坊的账目已清,院前的小铺子也有进账,生活足够。”
安氏知道她们不好意思求人。单看这屋里摆设布置,还有穿的用的,就知道她们日子艰难。如今自己的日子好了,不能视而不见。
安氏想着,家里现在是宁姐儿当家,等着让宁姐儿出出主意,看能不能帮衬一把。
房世宁在傅府和皇子府生活了许多年,也收拢了不少人,自问看人还算准确,当然——二皇子那里确实是自己瞎了眼,不提!
罗蜜娘经营杂货铺,铺子虽小,但物什进出皆井井有条,乔坊主也曾经营偌大的绣坊几十年,二人本无血缘关系,可也能携手并进,相信二人都是可交之人。
若真能帮衬,房世宁自是乐意。但只看如何帮衬。
乔坊主手艺精湛,比安氏不知又高出多少,乔水芸得了她不少指点,心中喜悦,并约好一个月后再来。
乔坊主见了旧人,心结渐开,又在对乔水芸的指点中重拾了对刺绣的热情,安氏见之欣喜。
从罗蜜娘家告辞,还不到去看望花颜绣坊那位师傅的时辰。
这次出来,安氏让房世宁带足了银钱,除了计划买布匹,还想着给两个孙女买首饰。
按照冯胜利的指引,安氏在一家布匹店看中了一匹霞彩千色梅花和团蝶烟笼百花的缎子,店家要价二十二两银子。
房世宁和乔水芸千般阻拦,可安氏一听说是山阳县里最好的料子,硬是想给买下来,回去做百褶裙或者褙子,都是极俏丽的。
房世宁只得说:“买了布料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衣裳可以年年做,首饰却是越老越值钱。再说我们都住在村里,进进出出还得干活,穿着绸缎的料子干活也不方便,难道我要到山上去也穿着这样的好料吗,那不是白瞎了。”
安氏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料子、好颜色,才配的起她千娇百嫩的两个孙女。幸好店家说也可以买半匹,这才两方同意。又提了冯胜利的名头,店家还给抹去了一两银子的零头。
房世宁和乔水芸手里各有些私房,于是就凑份子给安氏买了一件四喜如意云纹的褙子,喜得安氏把衣裳摸了又摸,百般珍惜,连说自己也穿不出去,浪费个钱干什么。
房世宁回她一句,“您以后就坐镇家里,什么活儿也不用干!”
在首饰店,怕安氏又给她买贵重的首饰,房世宁抢在安氏开口前,先定下了两只刻花银镯子,花了三两银子,她和乔水芸一人一只。倒是给安氏买了一只翡翠八宝攒珠簪,翡翠虽然不大,但水头不错,店家要价五两。
安氏责怪房世宁不给她自己买东西,反倒给她一个老婆子买什么翡翠。
“奶奶,我也是看这翡翠极衬您才买的,您看,我和水芸姐带了合适吗?银镯子就挺好,做事什么的也方便。”
乔水芸连连点头。却有些恼怒自己,她还没开始赚钱呢,奶奶和宁姐儿就已经为她花了不少了。不过,她刚在看了两件衣服样式不错,回去就给奶奶和宁姐儿做出来穿。
房世宁和乔水芸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戴翡翠八宝攒珠簪确实有些老气了,但安氏看中一款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颜色样式都极为娇俏可爱。
一问价格,安氏不禁咋舌,要十二两银子!咬了咬牙,趁房世宁不注意,她自己掏钱买了下来。
就知道房世宁不会给她自己置办东西,安氏这是留一手呢。珠花上又有红宝石,又有金丝,还有宁姐儿极为喜欢的梅花,买得值!
安氏掂量着手里的银钱,给乔水芸买了一只血红桔梗花簪子,颜色也很鲜亮。
房世宁来山阳县的主要目的就是卖香椿。要是能卖给揽胜酒楼自然最好,可延兴府毕竟太远了,坐牛车还得走好几天,来回运输也成问题。
如果能在山阳县找到销路最好。
在跟安氏采买的过程中,房世宁也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注意看了几家酒楼,心中有了个大概。
走走停停,转眼就到了申时正。
乔水芸凭着记忆,又问了几个人,终于到了柳树胡同。
柳树胡同的房屋较为整齐高大,一看就比乔坊主住的地方要高档些。
看来那个师傅颇有些家底。
安氏和钱师傅不熟,不好平白前去打扰,于是和房世宁在胡同口等乔水芸。
乔水芸说的师傅姓钱。钱师傅一看到乔水芸还愣了半天,“——枣花?”
钱师傅和乔水芸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半年前,那时候乔水芸病入膏肓,虚弱的都下不了床,说个话都费劲,更不说什么笑脸了。
再看眼前的她,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上身着黄底蝶恋花九分袖交领,下身着同色百褶裙,脸上笑意盈盈,哪里还能看出她往日遭的磨难。
钱师傅请她进家安坐喝水。
乔水芸见了钱师傅,十分高兴,简单说起自己的遭遇,“当日叔叔把我领回家不管,我胡乱吃了草药竟然好了,后来叔叔要卖我,是奶奶和宁姐儿把我买了回去,还给我好吃好喝。今日赶巧来县里,特意来和师傅说声,枣花一切安好,请师傅放宽心。”
当日若不是师傅说情,花颜坊定不会放了她的身契,说不定看她病的不轻就直接扔到乱葬岗了。
乔水芸来探望,只为说一声自己的近况,免得钱师傅为她担心,看一眼说一声就行,奶奶和宁姐儿还在胡同口等她呢。放下她自己买的点心和一捆香椿叶,就要离去。
钱师傅稍作挽留,见她要走,也就没硬拦着。
当日她为枣花说情,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若真在绣坊死了人,说出去总是麻烦,说不定还会影响她在绣坊做事。
也是枣花命好,遇到了好人家。哎,可惜了一棵刺绣的好苗子,若是继续跟着她,未尝不会超过她。
打开乔水芸送的点心,正好给孙子吃,昨日他还叫嚷着要买甜食。还有一捆,这是菜,还是——
看了半天,钱师傅没认出来是什么,闻上去略有些清香味。
香椿叶采了两天了,又跟着牛车跑了一路,蔫蔫的,让不懂行的人看着,只觉得这送东西的人不懂事。
钱师傅女儿过来接母亲,问这是什么。
钱师傅看了一眼,“蔫了吧唧的,没见过,可能是山上的野菜吧!”听枣花说她现在在松柏镇,那松柏镇可是有名的山地。
“野菜?城里人家吃什么野菜,都是挑着精细的水灵的菜吃的。”野菜都是穷人家才吃的东西。钱师傅的女儿嫌弃不已。
钱师傅孙子跑来吃点心,钱师傅怕他噎着,要去给他倒水,也顾不上女儿,“家里还有菜,要不你就扔了。”说实话,她也看不上野菜,总觉得有股怪味。
乔水芸回去半路,才想起还没告诉钱师傅如何吃香椿叶呢,那可是好东西。回到钱师傅门前却发现香椿叶被扔在了门口,原本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现在却像破布一般。
心像针刺一般。又一想,可能钱师傅不知道这是何物,正想再上前敲门相告,却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声音,“娘,你别再是被人骗了!你救了她一命,竟然用一捆野菜来报答,她这是报恩啊,还是报仇?人都说野菜是拿来喂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