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百里,百里公子是吧,要是没事,我就先下去了,还有人等我呢。”
对方不出声同意,她还真有点不敢走。
等了五息,男子没回声,房世宁的脚已经朝向门外准备起身离开——
“房世宁!”
迈出去的脚猛地收回来,“啊,啊?”
“想要见我也行,可是记住了——别害怕!”男子暗哑的声音里警告味浓浓。
上来时,邓海山说“莫要被他吓着:,此刻,这人又说”别害怕“,难道——
还没等房世宁想到什么,纱帘飘动,已经被掀起,一个佝偻着腰身的人,一身玄衣,一脚深一脚浅,慢慢的挪到了她面前——
房世宁禁不住暗暗吸口凉气。
再看这人面容,下颌以上都被一张黄金面具遮盖!面具上镶嵌着几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蓝宝石,在烛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幽蓝鬼魅!
仿佛身子被定住,房世宁对着那张面具,头皮阵阵发麻!
不知道这人在黄金面具下的面容如何,可只看那露出来的下颌,布满了皱皱巴巴的纹路,皮肤层叠,像是发过的面团的蜂窝,细看,还有焦黑的坑洼,这是——烧伤?
男子伸出右手,这是怎样的一只手啊!
手掌宽大,可掌背堆积着一块块的血红的肉!看不到丁点正常的皮肤!手指细长,可细长的吓人,因为指上附着的皮肤几乎没有了弹性,因此手指不能再弯曲!僵硬的纹路沿着手腕往上,一直到黑黝黝的袖口处——
这哪里是手,分明是截枯树枝!
男子的右手眼看着的就要抚上房世宁的脸庞——
“我认输!”
房世宁紧闭着双眼,吼似的大喊。
那只手停住,似乎有些遗憾,离着不过几寸远,眼看着就能抚上这张鲜嫩圆润的小脸。
“呵呵”,男子嘲讽似的一笑,“想看面具后面的脸吗?”
“不要!”房世宁回答的飞快。
“不后悔吗?还是看看吧!”男子颇有耐心的“劝说”。
“不后悔!不看!”房世宁觉得力度还不够,又飞快加一句,“百里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我输了!”
“好,是你自己不看,怪不得我。”
“我胆小!我认输!”若是可以,她宁愿收回之前说过的“她是被吓大的”。
“真让我失望!”
似乎纱帘再动,那男子已经飘远……
冯沐暄几筷子吃饱,在楼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房世宁惨白着脸,有些迷迷糊糊的走下楼来,差点崴了脚,冯沐暄将上前扶住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
房世宁只摇头,一直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却如斗败的公鸡,打不起精神来。
冯沐暄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房世宁不说,只有找邓海山,宁姐儿是他领上去的,他一定知道事情原委!
可邓海山却不在酒楼里!
冯沐暄只好扶着房世宁出了酒楼。
被带着寒气的冷风一吹,房世宁的精神有些好转。
“刚才怎么了?你在上面见到了什么?”看她的样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房世宁长长呼吸,等整个胸腔里充满了冷意,才颤巍巍道:“没事,就是冷不丁被吓了一下,缓缓就好了。——回去别和其他人说。”
“——好。”冯沐暄有些厌恶自己当时怎么没有跟上去。
等回到乔坊主那里,安氏问起房世宁,房世宁只说和邓掌厨聊了点事情,还说在酒楼里吃过了,倒头就睡。
一夜无好梦。
上世。
北堂玄洹声望渐高,作为众多皇子中的一个,他引来嫉妒无数,皇子妃傅敦雅和北堂玄洹恩爱异常,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在春分的皇家宴会上,傅敦雅被灌多了酒,而后在燕归宫的偏殿休息,可偏偏起了大火!
大火漫天,殿门被锁,烟雾呛鼻,生死难料。
傅敦雅真切的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什么滋味。
她哭着喊着北堂玄洹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救她!
偏殿的房梁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身上,却被一个人抱了满怀。
那人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躲在偏殿的一个小角落,大火掠过她的发丝,却硬生生在那人身上燃烧不止!
没人来救他们!
耳边除了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这人的心跳声,砰砰砰,快速而有力。
“别怕!”
只是两个字,莫名的安慰了傅敦雅恐惧无助的心。
火势蔓延,只有烧尽一切才会罢休!
鼻尖传来焦糊味,傅敦雅想要抬头,却被那人死死按住,直到终于有人来救火……
吸入了烟雾,傅敦雅有些迷糊的被人从那人怀里抢救出来,想要回头道谢间,却发现——
那人背后已然被大火荼毒!再无尺寸完整肌肤!
鲜红,又不是正常的红,带着撕裂的血肉!
等傅敦雅清醒,想要重谢他的时候,惊闻他被火烧后,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这是傅敦雅最后一次见到不以真面目示人、一直带着面具的那个皇宫侍卫。
傅敦雅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年年祭拜。
可惜她只有两次机会去祭拜恩人,因为后来,她死了。
清晨醒来,花香萦绕,定是院子里的月季花又开了。
李长华和乔水芸难抑兴奋,因为今天她们要去逛街!
昨日吃过午饭,乔水芸有心多陪陪乔坊主,李长华见杂货铺忙,就帮了罗蜜娘一下午。
房世宁早说过大家一起好好逛逛县城,长长见识,两人都盘算好要买什么东西了。
一晚难眠,临近天亮了房世宁才有些睡意,等她起来,众人都已经等她半天了。
谁也没有埋怨房世宁晚起耽误了时辰,她们都知道房世宁操心的事多,多睡一会儿能恢复下精神。
房世宁不好意思的道声歉,赶紧洗涮了吃饭。
罗蜜娘挂出“歇业一天”的牌子,今日就有她做向导,带领大家好好逛逛。安氏年纪大了,不喜热闹,正好陪在乔坊主顺便说说话,房世宁身边有冯沐暄,很放心的让几人出了门。
山阳县位置不错,水路陆路皆能进出,所以商业发达,在延兴府里,山阳县不论人口还是税收,都是排在前几名的。
县城主要的大街有四条,东西南北各两条,松月湖酒楼的中心大道最为繁华,寸土寸金,其次是和顺大街,就是死了人闹鬼的客栈那里,南来北往的客商一般都住在这条街,还有和平大街,出租车马店的那个,周围富户较多,县衙也在这条街上,最后一个是如意大街,名声不好,正经人极少踏足。
罗蜜娘却先把人领到了码头。
濠水江贯穿延兴府五个县城,是主要水道,在山阳县也设有码头,船只载着各种货物来回在江上穿梭,靠水吃水,江两岸也格外的热闹繁华。
水道通南北,新奇玩意也多:清楚照出人影的巴掌大的琉璃镜,一按按钮就能想起乐曲的音乐盒,透过一个圆筒看见不同形状变化的万花筒,充满异域风情的套盒娃娃,深海鱼鱼骨雕刻出来的小哨子,贝壳海螺黏在一起做出来的各种小动物……
房世宁之前只在城里边转悠,码头她也一直想来看看,可安氏说这边人鱼混杂,总是拦着她,今日来了一趟,真是大开眼界。
若是和前世比,眼前的这些小东西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取巧之物,可在大顺朝能见到这些,别有一番熟悉感,只是这个价格——
啧啧,非一般富人能买得起!
就说那用贝壳海螺做出来的小动物吧,前世在海边随便买,买一大堆都不带心疼钱的,可是在这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要价八两银子!
可卖主也说了:“这边离海远,贝壳海螺都是稀罕物,八两银子买的不是物件本身,而是买的向往!”
瞧这话儿说的,真是——让人拒绝不了。陆路水路虽然发达,可也不是谁想出门就能出门的,若不是见着这个,内陆的人哪知道贝壳海螺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别说,买的人还真不少!
李长华只听人说过大海,如今见到海里才有的贝壳和海螺,心中喜欢的很,可囊中羞涩,八两银子能买好多东西了,心中遗憾,依依不舍的看了好几眼。
乔水芸对另外一人售卖的花布很感兴趣,说是很南边很南边村寨的女人织出来的。花纹奇特,颜色亮丽,她一眼就巧中了,可价格也很高,只是一匹布,就要四两银子!比布匹店里的绸缎还贵!
要说兴趣,房世宁觉得都还行,毕竟上世在傅府、皇子府,好东西多得是,甚至都递不到她眼前去。眼前的这些和进贡的相比,有些粗制滥造了,可看在眼里却有几分野趣。
房世宁一直惦记调料“孜然”,问了几个人,都说没听说过。
也许它有另外的名字?
房世宁只得拜托他们,若是到西域那边有什么特殊气味的调料,一定要给她带回来!把“永宁绣坊”的地址给他们,银子少不了他们的!
不过是顺嘴打听打听,那几个人爽快的答应了。
房世宁本以为没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的,却惊见几盆盆栽,翠绿的叶子中间隐藏着几个翠绿的果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