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兴的审判结果还要等很久,不过他是蓄意杀人,被抓获时手里拿着凶器,上满沾满了受害者的血,人赃并获,而且他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据律师的说法,肯定是死刑没得跑了。
不过顾晓冬没有精力管这些事情。
她去医院看沈奕。
陈凯杰守在门口,说:“他已经在里面站了一天一夜了,给他送饭不吃,也不肯睡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顾晓冬也是满眼血丝,问:“你也没睡好吧,你们马上就考试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
顾晓冬也叹息,说:“我进去看看他。”
她走进去,看到沈奕笔直地站在妈妈的病床前,一动不动。她靠近,和沈奕并肩而立,说:“你要去睡一会吗?”
沈奕偏过头看她。
他双目通红,神色憔悴,只是一宿过去,下巴就长出了密密麻麻青涩的胡茬,他疲惫地说:“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我妈。”
“那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我不知道。”
顾晓冬轻轻牵住他的手。他的手长的很好看,指节分明,修长,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的手却是冷冰冰的。她紧紧握了握,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沈奕,继续往前走好不好,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我都陪你。”
沈奕轻声叹息:“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走了。”
他缓缓曲起腿,坐在地上,站了太久他的腿很疼,这一坐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顾晓冬随着他一起坐下,听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要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很多钱,然后好好孝敬我妈。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有意义。”
顾晓冬坚定地握着他的手,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回馈给阿姨最好的礼物。”
虽然她没有妈妈,但她大约能感受到那样的情感。
母子一场,沈妈妈最大的心愿一定是看着沈奕能够幸福。
如果他从此一蹶不振,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加辜负了沈妈妈的期望。
沈奕把头埋在少女颈窝,觉得自己被巨大的疲惫吞噬了。他说:“我明白,我都明白,让我再脆弱一会吧,就一会,我会收拾好自己重新往前走的。”
顾晓冬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脖颈处滑下,打湿她的衣服。
那一刻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让罪有应得的人受到惩罚,程兴,峰哥,顾嘉妮,一个都别想逃。
沈奕之前也被峰哥踹了一脚,,那可是实打实的一脚,顾晓冬带他去拍片子,发现他肋骨断了一根,医生说幸好少年人身体素质倍儿棒,骨折错位不明显,做了个简单的定型就可以了。医生对这个少年家的事也略知一二,无限唏嘘,多叮嘱了两句:“明天就高考了,你回去好好调整心态,好好睡一觉,尽量不要影响发挥。”
告别医生后,她没有送沈奕回家,而是带他出去开了一间离高考考场比较近的宾馆。倒不是想做什么趁人之危的猥琐之事,她只是怕沈奕如果在家看到很多和妈妈有关的细节,会触景生情,她当然也不敢把沈奕带到顾家小别墅,那里藏着个不定时炸弹顾嘉妮,危险指数爆表。
一个满脸姹紫嫣红的少女扶着个病恹恹面容苍白的少年来开房,这个组合太奇异了,前台不禁多嘴问了句:“你们成年了吗?”
顾晓冬啪的把几张红票子拍桌上:“给我开一套最好的房。”
他们入住时还不到下午,顾晓冬草草点了几个小菜,半逼半哄地让沈奕吃下,他脸上这才有了血色,然后她说:“你睡会吧。”
她把沈奕身上脏兮兮的外衣脱了。沈妈妈出事之后他就没收拾过自己,现在顾晓冬也不至于这么没眼色,他都两天没合眼了还让他去洗澡。
沈奕乖乖地被她摁在床上,双眸无神,湿漉漉的:“那你呢?”
顾晓冬低下头,温柔地笑了:“我在这陪你呀。”
见沈奕还不闭眼,她摸摸他的脸:“没事,我昨天晚上睡得可饱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她骗人的,其实她昨天晚上因为有心事,失眠了很久,只睡了几个小时。
但好在沈奕现在神经高度脆弱,没有怀疑,终于乖乖地把眼睛合上了。他这两天来回奔波,一刻也不曾休息,经受着生理心理的双重折磨,一直强撑着,他太累了,不一会顾晓冬就听到了他匀称轻浅的呼吸声。
确认他熟睡后,顾晓冬轻手轻脚地去洗浴室把他的衣服洗了,晾好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定了个次日凌晨四点的闹钟,然后爬上床找了一小片空地,蜷缩着身子闭上眼,她心里藏着事,总是不可控制地想,过了好久才睡着。
当天晚上夜深时,顾家别墅中,顾嘉妮用钥匙打开顾晓冬卧室的门,从她柜子上搁置的书包里的夹层中找到一张薄薄的纸,拿着那张纸离开她的卧室,回到自己那屋。
在灯光下,纸上的准考证三个字格外显眼。
她看着上面的证件照和姓名。
顾晓冬。
你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她摁下打火机,火舌跳跃着,欢呼着,黄色的火焰逐渐膨胀,将那张准考证吞噬成一滩黑色的灰烬。
次日沈奕睁开眼时,有种大病初愈的舒适感,不再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他微微垂下眸子,就看到面前蜷缩成一小团的女孩,她一晚上都是这么睡的吗?
傻丫头。
清晨微微有几束光照进来,他借着微弱的亮度替女孩拨开额前的碎发。
这个女孩像是他昏暗生活里的一束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好看的少年,和略显狼狈的少女。
可他眼中,这个女孩美丽的无以复加。
不一会顾晓冬定的闹钟就开始响了,一阵凶残的叮铃声瞬间就把顾晓冬惊醒,她一睁眼就对上少年乌泠泠的眸子,一时间心跳满了半拍。
简单地吃完早饭后,他们各回各家拿自己的考试用品。
顾家今天依然只有顾嘉妮在,五点多就起床了,坐在客厅发呆。
在顾爸的眼中,自己的大闺女大学稳了,就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事了,小女儿如何就看自己的造化,考好了他长面子,考不好也不驳面子。
顾晓冬在自己屋里收拾了一会,下楼,看到顾嘉妮正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挠几下胳膊。
她问:“姐,你看到我的准考证了吗?”
顾嘉妮笑容无辜单纯:“没有。”
顾晓冬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假模假样地掏掏口袋,翻出一张折了好几褶的纸:“哦,找到了,原来在这。”
于是顾嘉妮的视线迅速落在她手里的这张纸上。
“姐,我之前找别人做了一张和准考证特别像的备份准考证,在上面涂了不少花粉,香喷喷的,听别人说这样能带来好运呢。哈哈,你不会觉得我迷信吧。”
“怎么会。”顾嘉妮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晓冬继续说:“我记得你好像花粉过敏?所以说人做事要留一线,日后才能好相见啊。”
说完她扬长而去,顾嘉妮坐在沙发上半晌没动,神色阴沉,她胳膊上,被衣服盖住的部分,上面遍布了红色的小斑点,出奇的痒,越挠越痒。
这就是你的回礼吗?顾嘉妮烦躁地用手指点着茶几表面。
高考如期开展,在等待考场开门时,沈奕单肩背包,低下头专心致志地背古文,对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充耳不闻。他家的事在同学之间都传遍了,很多看不惯的他的人甚至还冷嘲热讽——
“心真大,都这样了还跟没事人似的来考试。”
“我还以为他会哭呢。”
这种话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倒是顾晓冬听了大动肝火,双目圆瞪恨不得把那些嘴碎的男生一口吞肚子里。
大门打开后人群往里流通,顾晓冬和沈奕站的位置极其靠后,还是角落处,她抬脚欲走,突然手腕被沈奕拉住,她转过头,少年清隽的面容在眼前不断放大,少年柔软的嘴唇落在她脸上,随后擦着她耳朵说:“谢谢你,加油。”
顾晓冬霎时感觉浑身的血液往头上冲,耳朵通红,招架不住,赶紧拔腿就跑。
毕竟是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顾晓冬对此心理负担不大,在做题的同时还能对试卷进行合理评估,比往年真题稍微难上一点,但以她的水平没什么影响,沈奕就更不用说了,只要调整好心态,基本没有任何问题。
两天的考试说快也快,刷拉一下,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场考试就落下帷幕。
结束后顾晓冬第一时间就陪沈奕去安葬了沈妈妈的遗体。
她没有问沈奕考的如何,她相信他。
之后等待成绩的日子里,她什么都没做,就天天陪着沈奕到处游玩,说是游玩,其实就是换了一处又一处的地方,不停地走,似乎不断走路就能将头脑放空,不再想起令人伤心的事情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沈奕也终于从妈妈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同学们再次一起回到学校最后一次看成绩榜,顾晓冬身先士卒,眼疾手快,飞快地窜进人群搜索榜单,果然,她如愿以偿在第一位看到了沈奕二字。沈奕的抗压能力和心理素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即便出了那样严重的变故也没能让他乱了阵脚,最终他成功被B大的通信工程专业录取,顾晓冬心里一阵暖意,看来他还是记住了她曾经说过的对专业的规划。
随后顾晓冬看了看自己的成绩,文化课如她所料,虽然分数很高但依然离B大有几十分的水平,考上了电影学院的表演班。
前桌家里有矿的男生也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个不错的一本。
两位好友战绩优异,陈凯杰高兴的比自己中了几千万还兴奋,在为他俩庆功的晚上喝了很多酒,脸喝的通红,死活要拉着顾晓冬和沈奕拜把子:“来,今天咱们就当着关云长的面结拜为兄弟,沈哥,你是大哥,我是二哥,晓冬,你就当我们的小弟,好弟弟,请受哥哥一拜!”他一边喊,一边抡圆了胳膊往顾晓冬身上扑,沈奕赶紧把他拦住。
次日她对沈奕说:“我们这个暑假继续去B市打工吧,把学费挣了。”
沈奕没有家了,无牵无挂,她有家还不如沈奕没有家,更加无牵无挂,他们捎上陈凯杰一起说走就走,直接去了B市,在顾晓冬那套房子里落了脚,顾晓冬住一间,两个男生住一间。
陈凯杰属于舌灿莲花类的嘴强王者,比起沈奕更适合当销售,他们一起加入了沈奕去年所在的公司,天天起早贪黑地跑业务。
顾晓冬则开始精心挑选适合自己的剧本。
同时,她在心里盘算着,该做点什么让顾嘉妮和峰哥狠狠摔一跤,她说过,要送一份优秀的回礼,可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