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了张大伟的电话,又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白起也没细想,顺手接了起来。
一个温婉的女中音在白起耳边响起:“请问,是白起么?”
虽谈不上日思夜想,这个声音也确确实实在他脑海中-出现过很多次,二十多年过去,依旧那么清晰。其实,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声音和一个年近五十的阿姨的声音,是不可能一样的,但不知为什么,白起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二十多年没联系的欧阳丽君的声音。
他反问:“是欧阳?”
对方笑起来:“没错,是我,我也听出你的声音来了,好像都没怎么变呢。”
白起苦笑:“咋可能不变呢,都老了多少了,我们分别时,我们的年纪还没有我们分别的时间长呢。”
丽君笑道:“师兄是不是太激动了,好像有点儿语无伦次。”
“是啊,是啊,太激动了。”
“你怎么样,这些年过得好么?”
“还凑合吧。虽然有诸多不如意,也毕竟在龙州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儿。你怎么样?”
“我么,也还好,毕业后回了东北,然后又兜兜转转的来了龙州,没想到,咱们俩竟在一个城市待了十来年了,居然没联系。”
“造化弄人呢,我也没想到。你孩子多大了?”
“上高中了,你呢?”
“我儿子要小一点,正上初二。”
“哎呀,那可是最磨人的时候,你们儿子怎么样,调皮么?”
“嗨,三天三夜说不完呢,可气人了。”白起刚想打开话匣子,有人敲门,随之一个人头从门缝里伸进来,盯着白起。
真扫兴,真不开眼,真不懂事儿。白起心中暗骂,但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师妹继续聊了,他只得打断话头:“欧阳,我这办公室这会儿不方便,回头我打给你吧。”
“好的,咱们先加上微信吧。我加你,你认可一下。”
“好,那咱们微信聊。”
打发走来要账的人,白起拿起手机,见对方欧阳丽君果然已经加了自己为好友,而且发来了几张照片,每张照片下面还都有简要说明,这等于是用这种方式简要地向自己报告她过去的二十多年的经历。白起一张一张仔细看,然后又从自己的手机相册里找出几张比较有代表性的照片发过去。
从照片上能看出,欧阳丽君毕业后的工作选择起步就比较高,尤其是在刚毕业的几年,欧阳丽君的日子过得比白起好很多,当白起还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为了每个月千把块钱苦苦挣扎时,她已经是光鲜亮丽的白领,收入自然也很可观。俩人之间的差距,应该从白起毕业十年后,提拔为总会计师开始,逐步消失的。
上班时间,白起几乎没有自由的时间,发几条微信的功夫,又有人敲门,白起只得放下手机,处理公务。
送走最后一个来让白起“调研”的人,白起看看表,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看看左右无人,赶紧从里面把门插上,然后用电脑给欧阳发微信:“终于没有人了,我不敢说话,一说话就会有人知道我在办公室,那就没完没了了,咱们文字聊吧。”
俩人发乎情,止乎礼,微信聊了一个多小时,主要说些各自的经历,对于感情经历方面,谁也没说,谁也没问。
后来白起提出见面,问对方何时方便,对方说,自己正在深圳出差,要过一段时间后才回龙州,回去后,尽快安排见面详谈。
白起觉得,她很可能并没有在外地,只是单纯的不想见自己,临时找了个借口。年近五十,白起对女人细腻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感觉对方一是没做好要见自己的心理准备,二是担心见了面会破坏她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这样很好,其实,真见了面,可能反倒没话说了,很多同学之间都是这样,相见不如怀念,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关系。
到了七点,丽君要下班回家,俩人告别。挂断电话,白起又仔细去查看了欧阳丽君的朋友圈,几乎把她所发布的每一条信息都读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白起带着刘静恬来到建行海港区支行,白起还特意从自己车的后备厢里找出两盒茶叶带上,作为给这位副行长的伴手礼。
因为工作的原因,银行的办公区对白起来说并不陌生,和普通公司也没多大区别。由于他的企业客户身份,他以前每次去银行,银行方面至少会有一位副行长,很多时候都是行长亲自在门口迎接。但这次例外,白起们在会客室等了快二十分钟,郭副行长才露面。
俩人见面,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白起请对方关照,尽快把那5000万给放下来,对方也表示,正在克服困难,而这困难主要是龙州一建方面造成的,原来龙州一建过去几年的国际保函都是在这里办理的,保证金自然是没少,但手续费却欠了建行100多万了,另外一个困难,则是龙州一建去年的财务报告实在是太难看了,关上门说,谁都知道龙州一建的财务报告不真实,但既然作假,为什么不做漂亮点呢?建行内部依此给龙州一建的评分非常低,所以过评审会就非常难,只能是私下挨个跟评委做工作。
关于这两个问题,来之前静恬已经跟白起做了汇报。关于手续费,白起承诺一个月之内,准给办完。至于财务报告,已经交上去了,自然也没法撤下来,重新做一份上去,白起只能请求对方,看在龙州一建是国企,而且有龙州建筑集团这个超大国企做担保,忽略报表上的风险。
郭副行长也承诺,要给刘桐雨经理面子,更要给白总面子,自己会尽快跟行长申请,一定在两周之内把贷款给放到位。
从银行出来,白起长吁一口气,总算又解决了一件事情。俩人上车,静恬说:“白总,我这还有一件闹心的事情,咱们下个月又有三亿到期,那可是您靠拆东墙补西墙补不来的。”
白起道:“是,这个我知道,你就别吓唬我了,还说“又”,我以为还有一件事呢。”
静恬道:“我说的事情,跟这件相关,但确实是“又一件”闹心的事。”
“唉,你说吧,我也习惯了。”
“像咱们这次建行的5000万,咱们是直接委托支付了,解决供货商的问题,下一笔额度大,三个亿呢,就不能这样付了,应该把钱转到咱们自己手里来。”
“嗯,这个我知道。咱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以前咋做,这次还咋做呗。”
“不行了。以前哪,咱们是有一个供应商的账户,被咱们实际控制着,咱们都是把钱打到那个账户上,现在这个供应商出事了,这个账户咱们不敢用了。”
“出什么事了?”
“这个供应商是供应钢材的,跟咱们合作很多年了,上个月,他突然失联了,他失联之前,咱们公司以预付款形式给了他300万元的商业承兑汇票,他呢,把汇票又转给别人了,从那人手里买了300万的货,但只给咱们供应了180万的货,他就不见了。昨天汇票持有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啊?我怎么总是能赶上这么倒霉的事情啊。”
“现在汇票已经到期,咱们没理由止付,只能付人家,这还好说,我昨天已经跟法律合约部的人说了,该报警就报警吧。问题是,那个账户咱们不敢用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债务啊,万一咱们的钱打进去,被冻结了,咱们罪过可就大了。本身这借用账户又是拿不到桌面上的事情,真出事儿,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白起沉吟着,这条借用别人账户的路,本来就不靠谱,断了也好,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解决呢?过了一会儿,白起问:“我记得这三个亿,不是一家吧。”
“对,是两家,米乡银行一个亿,宇宙银行两个亿。”
“这两家银行应该都可以用来还他行贷款吧?”
“是可以,不过银行方面现在都防着空转和走单,所以用来还他行贷款的钱,都要穿透,咱们禁不起穿了。”
“啊?活到老,学到老,你说的这几个词都是什么意思啊,我咋没听说过。”
“是啊,只有这稀烂的单位才总能碰上这烂事呢,正常公司的人谁知道这个呀。穿透,就是说,咱们用甲银行的钱去还了咱们本来欠乙银行的贷款,银行方面就要去看,当初从乙银行把钱放出来,是干嘛了,如果是委托支付,做了材料费劳务费,这类企业正常生产经营用款了,就没问题,如果也是还了他行贷款了,比如说,是丙银行,那就要再去丙银行穿透。”
“以此类推,假如说,穿透几家之后,发现最后是还了甲银行的贷款了,等于这钱就没进入企业,在几家银行之间流转起来了,这就叫空转。”
“这是风险非常大的,只要中间有一个环节不能放贷,或者不能按期放贷,整个空转圈子上的各家银行就都倒霉了。所以银行方面对这个防范得特别厉害。”
“哦,明白了,那咱们可以这样么,找一家关系好的供货商,跟他签合同,也让他给咱们开发票,但是不要他的货,咱们把贷款从银行打给他,让他给咱们还回来。”
“您能想到的,银行都想到了,您这种做法,银行业有个专用名词,叫做“走单走票不走货”,简称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