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也夹一点菜，然后缓缓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可能是先入为主了，就跟疑人盗斧似的，其实现在细想，那孩子如果是你的，在2010年应该有十五岁了，我刚说看到的孩子没那么大，应该也就十三岁吧。一脸的稚气未脱，我们聊了没几句，那孩子就跟她妈妈用英语说，要赶时间。”
“哦？用英语说？”
“对，那孩子说的是英语，婕玉还跟我解释，说这孩子一直在国际学校读的书，汉语说的不好。”
“哦，”白起也缓过劲来：“虚惊一场，你吓死我了。”
“白捡一个大儿子，有啥不好，瞧把你吓的，不是怕他找你说，爸爸，我要结婚了，给我在龙州买套房子吧？”欧阳笑他。
“倒不是吓的，这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她一个人拉扯大，我可是太对不起她了。我现在可知道，这带孩子有多累，我们夫妻俩带一个孩子，还累的每天精疲力尽呢，何况她是在异国他乡？让她一个人带，实在是太辛苦了。至于说买房子，还不至于把我吓到，毕竟现在的我，跟二十多年前，相差很多了。”
“还有，婕玉是多聪明的人啊，不光聪明，还特别上进，我相信她的日子过得肯定比我好，物质上不会缺的。”
“呦呦，你还真有良心。而且这话说的，底气也足，透着有钱！那听说她有那么大个孩子，不是你的，心里有没有酸溜溜？”
“没有没有，既然分手了，人家当然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生孩子早点也正常，我听说米国的福利，尤其是给小孩子的福利很好，很多人为了拿到政府的福利，就故意多生孩子，据说两夫妻如果有三个孩子的话，就不用工作了。”
“是么？就算他是吧。”对于这些知识，欧阳远比白起知道得多，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但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不想再多说了。
“有没有留联系方式？”这才是白起最关心的问题。
“留了电话号码。”欧阳促狭的看着白起，然后又慢慢说道：“当时我觉得因为你的关系，婕玉不怎么待见我，见面时并不太热情，现在想，是我想多了，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没联系我。过了有一年吧，我们在冰城的几位校友要聚会，我给她打电话，发现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哎呀，光顾聊天了，来，吃菜，吃菜。”白起边说，边用公筷为欧阳加菜。
俩人再一次碰杯。
“咱俩一见面，先扯了半天儿别人，说说你吧，这些年过得咋样？”白起虽然不想问，但这又是题中应有之意，刻意回避似乎也不好，所以他还是问了出来。
“我很好，有车，有房，有儿子，手里也有点儿钱，虽说还没实现财务自由，可也衣食无忧了。”
“好，好，儿子多大了？”
“十八了，明年高考。”
“哦，那比我儿子大四岁呢，我们的才读初二。”
“这可真应了杜甫诗里的那句了，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是啊，是啊，这句诗应景。”
“最关键的是，我还是单身，羡慕吧？”几杯酒下肚，欧阳神态有点失控。
白起一时语塞，起身给欧阳倒了一杯茶。
欧阳脸色渐渐红晕起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白起，把白起看得直发毛：“我说妹妹，别这么看着我，我咋觉得有点瘆得慌呢。”
“我有啥可怕的，又不会吃了你。我说，你当年胆子怎么那么小呢？”
“啊？为啥这样说？”
欧阳拿起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发给白起：“看看，还记得她么？”
白起看那照片，很明显，这是多年前在大学宿舍里照的，照片中欧阳清纯靓丽，穿着一条黄底红花的超短裙，坐在一张上下铺铁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毛绒小熊，巧笑倩兮的看着镜头。
“这不是你么？”白起不解。
“当然是我，我问你的是那个小熊！”
“啊？啊？哦，是我送你的？”白起其实已经忘了自己当初送给欧阳的礼物是什么样子了，但看她的神态，应该是这样。
“当然就是她。我跟你说，这小熊对我很重要，大学四年，我一直都把她放在床上。”
“那不对，我记得是你上大二的时候送你的，你最多放了三年。”尴尬的白起，会计病又犯了。
“咋不对啊？咋不对啊？我后来还读了研究生呢，读研的时候也放了一年，不行么？”欧阳激动起来，虽然笑着，眼睛里似乎有些晶莹的物体要流出来。
“啊？行，行，你说行就行。”
“你说你，写信就好好写呗，写完就当面给我，或者寄给我也行啊，为啥要藏在这里面呢？”
白起的脸也涨红了：“嗯嗯，当时不是年轻么，第一次跟女孩子说，呃，表白，张不开嘴么。”
“可是，你知道你耽误多大事么。”
“啊——？”白起又一次张大了嘴巴。
欧阳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终于流了下来：“这事就怪你！”
白起完全懵了：“咋就怪我了？”
“你当面跟我说，或者当面把信给我，不就没这些事儿了么！不怪你怪谁？”边说边激动地挥舞手臂。
俩人隔着桌子对坐，白起很担心她会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来，赶紧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妹妹，冷静，冷静，先喝口水，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不急了，咱慢慢说。”
欧阳拿起饭店给准备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又喝了口水，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这事其实不怪你，怪我，都怪我，你说我怎么就恁么粗心大意呢，我怎么就恁么虎超滴呢？”
“你都把我说懵了，怎么了，到底？”
“那小熊我非常喜欢，其实也就是因为喜欢你，你明白么？”
“呃，我好像不太明白。”白起嘴里说道，同时心说：“不能跟女人讲理，这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更是说不清楚，你说喜欢我，那我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理我？”
好像是看穿了白起的想法，欧阳慢慢给他解释到：“都怪我粗心，哎，我这辈子就是个粗拉人，咱东北人就这样。”
白起腹诽道：“谁说东北人就这样，我的大姐，你粗心就说你粗心，这跟东北人有毛关系，我也是东北人，咋不像你这么粗心？”
欧阳继续道：“你把小熊送我，我很高兴，也很喜欢，就一直放在枕头边，偶尔还会拿起来摩挲一下，我刚知道你跟婕玉好的时候，还拿小熊撒气，打过他好几次，但我一直没有发现里面有信，过了将近三年，你们都已经毕业离校了，我有一天不知怎么，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小熊身下有个拉链，拉开，才发现里面有信。”
“啊——？”白起也涨红了脸，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无言以对。
将近三十年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毁了我的人生，你知道么？”欧阳又激动起来，随即又喃喃道：“这其实也不怪你，也不怪我，这就是命运。我俩就是有缘无分。”
白起默然。二十多年前，他们的人生刚刚起步，如果欧阳及时看到信，就会答应白起的追求，那他们俩肯定对自己的未来有另外一番规划，那白起就不会跟肖婕玉恋爱，也不会到龙州工作，也不会碰到龙怡美，欧阳也就不会跟前夫结婚，也就不会跟前夫离婚，更不会把前夫送进监狱
毫无疑问，两个人，甚至连同肖婕玉龙怡美欧阳前夫双方各自的孩子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这个误会被彻底改变了。
白起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叹道：“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几十年了，我好像才懂这句歌词的意思。这一撞，咱们俩，而且不止咱们俩，很多人的人生都偏离了轨道啊。”
“二十多年了，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压的我心里好痛，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现在终于告诉了你，哈哈，我心里舒服多了。”欧阳说着说着破涕为笑。
白起却笑不出来。再一次端起酒杯：“喝酒吧，命运啊，有时候还真是不服不行。这酒不错，我一个朋友从酒厂直接拿给我的，才两百多一瓶，超市里也有，要六百块一瓶，我喝着，感觉不比那卖一千多块一瓶的法国红酒差。”
“算你这个岔打的好，咱们聊会儿别的吧。”欧阳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花。
俩人聊到很晚，欧阳没有开车，白起叫代驾开车，先送欧阳回家。
欧阳家住在海港公园边上一个高档社区，车子一直开到单元门口，白起也下车跟欧阳告别，夜深人静，四顾无人，欧阳道：“要分手了，再拥抱一下吧。”边说边张开双臂。
白起也张开双臂，准备轻轻跟她拥抱，却不想欧阳臂上突然用力，紧紧地箍住他，随即翘起脚来在白起脸上狠狠吻了一下。
白起还没反应过来，欧阳已经松开手臂，像少女一样咯咯娇笑道：“想了多少年了，终于亲到你了。”
夜色掩盖了两个人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