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白起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飞龙机场,赖希山和武志飞都很热情地在机场迎接,白起先前也见过二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赖希山白白胖胖,挺着啤酒肚,武志飞则瘦小枯干,俩人对比还挺强烈。大家简单寒暄,说些辛苦了,久仰大名,可把你们盼来了之类的客套话。
众人上车,武志飞单独回位于飞龙市里的龙飞市政公司,白起等人则到离飞龙市四十公里的八水厂工地。
车上,赖希山请示白起:“白总,咱们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也就是三点左右,到达工地。您看是先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开始工作?”
“直接开始工作吧,先开会。我们住哪里?”
“昨天李经理传达过您的指示了,要尽量节俭,最好住工地,可您这一下五个人,还有三位女士,工地宿舍安排不开,我就在镇里的招待所给您几位订了房,每人一间,白总的是一个套间。您放心,镇里很便宜,普通间八十一天,套间也才一百六,都远低于咱们公司的标准。”
“嗯,也好,镇里离咱们工地远么?”
“不远,也就四五公里,开车十分钟就到。”
到达施工现场,白起建议先在工地里转一下,了解一下情况。于是赖希山带路,领着白起等人在工地院里转了一大圈。
这个工地位于荒山野岭的一片古河滩上,目前河水已经改道,即便下暴雨也不会漫到工地上来,较比一般的工地要大很多,水厂设施由沉淀池过滤池主蓄水池办公楼宿舍楼食堂等等七八个单体建筑组成,房屋都已建好,设备也已经安装调试完毕,甚至都已经开始试供水了,每天可以向飞龙市供应自来水三万吨。
现场工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大概一百人左右。
八水厂项目部领-导班子和中层将近二十人,黑压压一大片,站在会议室门口迎接白起等人,白起一看这阵势心里就不爽,觉得搞得排场太大了,进入会议室,更觉得不适,作为一个工地的会议室,白起觉得它太铺张了,简直不比龙州一建的主会议室差。
相互介绍之后,会议正式开始,由李琳琳主持,她首先宣读了审计通知,然后宣读了审计工作计划审计要求相关人员职责等等。
然后请赖希山介绍项目部情况。赖希山先给白起等人介绍了一下参会人员,然后就信口开河,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小时,都是说大家工作如何努力如何辛苦,甲方和监理方设计方如何不专业不讲理导致工期拖延,飞龙市民风如何不淳朴,导致劳动力物资供应都不及时等等等等。
白起边听边皱眉。他虽然是第一次和赖希山正式接触,但八水厂项目巨额亏损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顾大伟等人也都蜻蜓点水的跟自己说起过赖希山,评价都不高,再加上王子奇最近的评价,白起心里已经对赖希山有了一个很不好的初步印象。
项目部占用公司资金已经八千万,自己带队来到施工现场了,而且是专门来审计的,赖希山要是聪明,除了强调客观因素之外,就应该自我检讨一番,可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个多小时,分析出来全是别人的错,他自己一点毛病没有。这是BOT项目,甲方有一半是自己人,还亏损这么严重,要说他项目管理没有问题,把白起打死,他都不会信的。
赖希山讲完,李琳琳请白起做最后的讲话。
白起道:“第一次到咱们工地来,很高兴见到大家,受党-委书-记董事长田壮壮同志委托,我先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可能各位已经有人听说了,那就是对物业分公司经理钱莹等七人的处分决定。对这七人进行处分,是龙州一建集团党-委和纪-委共同作出的决定。”
“为什么要对他们进行处分?因为下面的五个人涉嫌挪用公-款,总额达到了一百多万,万幸的是,这几个人在巡察组到之前,已经主动把公-款还回来了。所以最后,是五人被开除,其中的两名党员被开除出党,分公司的党政领-导也受到了党纪处分。如果不还呢?那恐怕就要坐牢了。”
“第一次见面,先跟大家说这件事,用意很明显,也很简单。我希望我们项目部没有贪腐情况存在,如果有,那也尽早把事情主动向组织讲清楚。具体有没有,我不做评判。但我们这个项目部,现在占用了公司八千万资金,什么时候能还上,还不知道。这是事实,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啊。”
“至于亏损还是不亏损,为什么会亏损,现在都还不好下结论,但简单想想,对未来的预期不是很好。远的都不说,赖总,你会议室外面挂的那个倒计时牌,大干一百天,确保五一交工,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随着白起的话看向外面挂的大牌子。
“就是字面意思啊?这个工程原定于今年五一交工的。”赖希山有些尴尬。
“这个大牌子很显眼啊,我一进工地就看见了,坐在这里,更是想躲都躲不开。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离明年五一,还有一百五十天,今年五一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天,这大牌子挂在这里,不成笑话了么?你们是故意这样激励自己的么?”
赖希山尴尬的笑道:“忽视了,忽视了。”
“这个牌子的存在,跟甲方设计监理飞龙市民风,都没关系吧?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为什么天天在眼前,就没想过要把它摘了,或者换一块内容合适的呢?还有,对面宿舍楼上,挂着一溜牌子,写着:细节决定成败。同志们,什么是细节啊?这个大牌子的存在,是不是细节啊?”
“赖经理,老赖,你们每天在这里,都看不到他的存在?窥一斑而知全豹,我们的项目管理水平由此可见,并不高明啊。”
赖希山黑了脸,不说话。
刘喜伟接口道:“白总,事情不是您说的那样的,我们这些人确实都非常辛苦的,赖总都半年多没回家了,您看看这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这刘喜伟是典型的西北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语音洪亮,如果只看外形,给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可惜的是,这一路上白起没少听别人告他的状。
白起挥手打断他:“老刘,我听说项目部有个最大的分包商老板,叫做刘威,原名刘喜威,跟你长得特别像,有这事儿么?”
老刘尴尬道:“是挺像的,只是碰巧了。”
“碰巧?我怎么听人说他跟你是亲兄弟啊?你放心,举贤不避亲,即便他是你兄弟,如果工程施工质量工期价格各方面都公道,也没关系,但如果不公道,他就是皇上二大爷,也是不行的!”说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白起在施工企业浸染二十多年,深知对待这种人,一味温文尔雅和客客气气会被认为无能。
大家都不做声,白起继续道:“今天只是首次会议,话不多说,奉劝各位,积极配合审计,如果过程中有胆敢不配合,甚至玩猫腻的,党纪国法是不会容情的。”
会议结束,赖希山来请白起去吃饭,说武志飞已经在市里订好了酒店。白起皱眉道:“四十多公里,跑那么远干嘛?而且还兴师动众的,别去了。”
“您今天刚下飞机,无论如何今天应该接个风,要不咱们去镇里吧,很近,我给武总打电话,让他过来。”
“咱们去镇里找个地方吃可以,您跟小武说一声,让他别来了,没必要,我也不喜欢这样子。”
“好好,那就项目班子几个人,咱们刚好一桌,行吧?”
“可以。不要奢侈豪华,干净卫生就行。”
“您放心,咱这小镇上,想奢侈也没有。”赖希山说着,招呼大家上车,熟门熟路的把大家拉到了镇上一家饭店门口。
这家饭店规模也不小,两层楼,楼下是大厅,楼上都是单间。
白起等人进入房间坐好,赖希山紧挨着白起坐下,给白起推荐:“这里的特色是吃野味,雪鸡炖汤,特别棒,非常鲜,咱们来一份吧。”
“雪鸡?不是保护动物吧?”白起警觉起来。
“是,一级保护动物,您在别处都见不到,全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的,比一般的家鸡个头小,长得可好看了,煲汤喝,特别鲜。”
“你等会儿吧,”白起笑道:“全身雪白,一根杂毛没有,那不是乌鸡么?”
“啊?”赖希山又尴尬了。“当地人一直叫它雪鸡,是保护动物。”
“咱们叫服务员问问吧,要真是雪鸡,就不能吃,要是乌鸡,煲个汤无所谓。”
叫来服务员一问,也说是全身雪白的“雪鸡”,白起认真起来,叫服务员抓了一只来看,果然是全身雪白的乌鸡。白起大笑:“老赖啊,你可真是个搞笑天才,全身雪白就叫雪鸡,那驴打滚里面一定有驴,金钱豹全身挂着金钱呗。那是乌鸡!并不罕见,不是野味。真正的雪鸡是生活在雪线以上的野鸡,并不是全身雪白的。你们是被骗了!”
赖希山抱怨服务员骗他,服务员说:“我们确实是叫它雪鸡,但从没说过它是保护动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