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桌上大量的现金,虽不能说明资金来源,但这张照片,显然可以证明肖超腾等四人正在赌博,对于国有企业领导人员来说,赌博是违纪,甚至是违法行为。
如果金翮再说那钱是自己送他们的,而且最后他们都收了,那就又扯出来一个行贿受贿的问题了。这张照片,对里面已经露脸的三人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没有没有,瞧你说的,我哪敢威胁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白总办事让我佩服,我是想拍到你的,结果还是没拍到。咱们都知道,这里没你。就算我想把这个后脑勺说成是你,也没用,他确实不像。”
“那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说,说清楚。”
“很简单,你别再找我要拿一千五百万的发票了。我就把这张照片删了。”
“你找错人了吧?我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
“我知道白总你最近很不受待见,如果你帮着领导们把这件事儿铲了,然后再告诉他们,那他们以后对你不就会好起来么?赌博,索贿,受贿,这事儿可不小啊。”
按照党纪国法,任何公民发现别的人违法乱纪,都应该及时举报,可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白起犹豫了。他不是网络爽文中一跺脚就有八千护卫来救援的兵王,只是在职场中负重前行的会计,是你,是我,甚至还是一个弱者。如果这件事对自己有利无害,他会考虑要不要做。
当初他也曾拿类似的事情去提醒刘嫣然,从那以后,赵建国就降低了对他们的伤害,眼前这件事儿,能否复制当初的情景?
首先要考虑的人是金翮,他显然是一个小人,而且毫不掩饰。要想帮肖超腾,就得先和金翮做交易,他这次要免除一千五百万的发票,下次会要什么——不管他现在怎么说,以他的人品,肯定会有下次的。帮他做了这一次,就等于被他抓到了把柄,以后要拒绝他,就会被他威胁。
金翮欠发票这件事情,是在自己来之前就发生的,如果自己有意糊弄,能做到给自己免责。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一千五百万的发票,对于金翮来说,大约省一百万的税,对于龙州一建来说,则可能是几百万的税——金翮现在交税,是依法纳税,只需缴纳增值税及附加,而且还可以进项抵扣,抵减之后综合税率也就百分之六左右,但如果龙州一建未来被税务机关查处,除增值税及附加外,还有企业所得税,还有滞纳金、罚金,被发现的越晚,被罚的就越多!
其次要考虑的,是肖超腾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他当总经理以来,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别的不说,就是照片上这件事发生时,白起曾两次出声制止金翮,其实也是提醒肖超腾,可肖超腾不但当场一言未发,白起走后还和他们一起玩牌,还很有可能收了金翮的钱,而且,第二天早上还指责白起“沉不住气,成不了大事。”
俩人之间已经不存在超出同事关系的友谊了,从肖超腾上任开始,就不存在了。
他们之间目前只是并不和谐的上下级关系。帮他们把这件事瞒下来,他们会感谢自己么?以肖超腾近来的做派,还真未必,他可能会有三种反映:一是承情,以后对自己好一些;二是不承情,认为这就是一件小事;最糟的情况是,他不但不感谢自己,反倒还会认为自己和金翮合作,在威胁他!
第三个要考虑的,是赵依依,如果不违背原则,白起愿意帮助她,但这件事情……她能让自己的老乡成为金翮的供应商,虽然金翮欠了他货款比较久,但她至少跟金翮关系不同于普通同事,再加上那晚金翮能够出现在肖超腾房间,她在这里面的作用好像有点复杂。
第四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自己帮她们把这件事儿“铲了”,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如果金翮所言为真,那肖超腾等三人就构成犯罪了,自己帮他们“铲了”,是不是也构成包庇?
想到这里,白起“激凌凌”打个寒战。这和上次提醒赵建国的事情不一样,赵建国和刘嫣然的事情,虽然是丑闻,却不是犯罪,这件事虽没那么劲爆,却是犯罪!
想到这个关节,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白起对金翮冷笑道:“姓金的,我不给你钱,是因为你欠公司发票,只是公事公办,你这出可是够损的,这是要让我犯罪啊。”
“没有,哪有?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严重?如果你所说是真的,那他们就是犯罪了,我又按你说的那样,跟你做了交易,让你占了国家的便宜,同时掩盖他们的罪行,那我也就犯了渎职和包庇罪。如果我不按你所说的那样,替他们掩盖,你又会去告诉他们,说老白不仗义,看着他们要坐牢,能帮一把都不帮,然后他们肯定恨我呀,是不是?我跟你多大仇啊,你要这么害我?”
“没有害你,我哪可能害你呢?我也是帮你,让你跟领导关系好起来来么,顺便帮帮我自己……”
“打住!停!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这张照片,钱是你自己主动拿出来的,照片又是你让人偷着拍的,显然是设了个套让人钻,我更不相信你所说的话,肖总他们不可能拿了你的钱,你这人从来就没什么信誉,我既没义务,也没能力鉴别你所说是真是假。你呀,该找谁找谁去!”
“白总,你听我说……”
“滚!”仓促之间,白起只能想到这样,金翮会偷拍照,那还会不会偷录音?这么卑鄙的人,一切皆有可能。白起多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了。
“好,白总,佩服!”金翮夸张的双手抱拳,对白起行了个江湖味儿十足的礼,然后起身:“硬气!你有种就一直这么硬气!”
“滚蛋!”白起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然后埋头看自己的报表。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在牌桌上目睹了肖超腾的表现,白起是不会相信他拿了金翮的钱的,但现在,白起心里觉得,肖超腾等人,有七八成的可能,是拿了金翮的钱。
如果真拿了,金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过了两天,赵依依来找白起了,这次她恢复了正常的穿着,看起来不冷了。她坐到白起对面,悄声问他:“听说王肇军的事儿了么?”
“他不是去马达加斯加了么?应该是昨天出发吧?这会儿该到了。”白起头都没抬,桌上铺着一大堆报表,俩眼紧盯着报表,他发现其中有两份表的逻辑关系错了,正在紧张地复核。
“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算账,看报表,公司里的大事一点也不关心。”虽然白起觉得俩人没有突破普通朋友的关系,但赵依依显然不这么看,说起话来明显比原先随便。
“怎么了?什么意思?”白起从报表上抬起头。
“他没出去!”
“嗯?什么意思?没赶上飞机?”
“不是!哎,你呀,脑子是怎么长得?他被限制出境了,自己还不知道,到了机场,过不去海关,直接被拦回来了。”
“啊?这可有意思了。”白起终于被提起了兴趣。“那他今天来上班了么?”
“上什么班啊?被海港区监委请去喝茶了。”
“啊?这就更有意思了,你咋知道的?”
“昨天是国际部的车送他去的机场,行李多么,司机送他过海关,结果就被拦了,司机又把他拉回来,本来说今天上班的,可一直没来,刚刚领导找他,让办公室给他打电话,他自己说的。”
“哦,他还能打电话?”
“对的,随时接听电话。”
“那就是说,并没有失去自由,只是配合调查?”
“是啊,可是你想吧,既然不让他出境,官家肯定有道理,他悬了,这家伙一直不干净,我觉得他坐牢是早晚的事儿。”
“嗯,他活该!不过,他这一出事儿,咱们公司又倒霉了,本来让他去处理的事情,又要耽搁了,人家重甲公司那边不依不饶呢。”
“嗯,说的是呢,黄总和肖总刚刚把王总叫去了,紧急磋商呢。”
“好了,先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说我?我咋了?”赵依依瞪圆可爱的大眼睛。
白起拿出手机,调出金翮发给自己的那张照片,展示给赵依依看。
“啊?”赵依依这回不光眼睛圆,嘴也圆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你是哪儿来的照片?”
“金翮发给我的呀。你们呀,胆子太大了,那天我连着说金翮两次,让他把钱收起来,你们呢,一言不发!后来我站起来就走,你们也没反应,从这照片上看,还跟他一起玩了?”
“嗨,我算啥啊,都是领导,哪有我说话的份儿,领导不说话,我也只能不说话。”
“行吧,说没说话,都是次要的,那钱你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