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表交上去不久，龙州建筑集团财务部经理刘桐雨召集会议，把十几家欠民营企业款较多的单位都叫到一起，要求大家再认真落实欠款数据，同时报一份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欠自己钱的清单上去，他们要交给国资委，请国资委给协调清欠。
这次会议白起参加了，而且回来后就紧急落实，给上级报了一份清单上去，但是就没下文了。
现在又要开会说这事儿？白起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午的会议上，刘桐雨板着脸只字不提请国资委帮助清欠的事情，转而矛头指向了内部，要求各单位在春节前还掉欠民营企业款的百分之五十，其余的部分也要写出明确计划，最长不能超过一年，必须全部还清。如果在过程中发现瞒-报漏报等情况，要严肃追究相关人员，尤其是总会计师的责任。
龙州建筑集团内部，龙州一建的额度最大，超过了全集团总额的百分之六十，当然还款压力也就最大。
白起被这种调整打傻了，离春节只剩一个多月，龙州一建到哪里去找四个多亿的计划外资金？
他去找刘桐雨，刘桐雨也苦着脸，埋怨白起前些日子报的太多了，白起道：“我的领-导，前些日子风口可是向外吹的，当时咱们可都以为国资委能帮我们清欠呢，恨不得再多报点儿，谁知道这才几天，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风向里吹了？”
“老白，你说的这些我在上面开会时都说过了，说起来这事儿不怨你，可这事儿咱们赶上了，得解决啊。”
“当然得解决，问题是怎么解决？”
“我想到了一点，目前好像只能这样，你认个错，就说刚去时间不长，对情况了解不深，对政策把握不透，给报多了，事实上没这么多。然后重新报一个数据。”
“啊？”白起头皮一阵发麻。
工作这么多年，黑锅当然也背过，但是都没上到过这么高的层次，这次会议的精神是从上面一级一级传达下来的，而且刚刚严肃过纪律，谁出错就收拾谁，刚说完，自己就顶上去？刘桐雨说得简单，但这件事本身前些日子的风向跟现在的风向就有很大差异，如果以后再变呢？要为这事儿挨个处分，可实在是不值。
而且，如果此时田壮壮还是董事长，或者是王一飞，哪怕是周怀明是董事长，这也不叫个事儿，顶多就是事情干的不漂亮而已。可现在不同，黄锦鸿肖超腾几个人杀气腾腾的拿着放大镜四处找原先班子成员的不痛快，自己这不是主动给凑材料了？
刘桐雨看出了白起的顾虑，也没深劝，他也很无奈，不知道下一步事态会如何发展。
“怎么个认错法儿？”思衬了一下，白起问。
“现在也没别的，就是口头的就行，咱们集团内部你放心，大家都知道是咋回事，肯定不会难为你，但上面会不会追究，目前不好说，无论怎样，我和李总肯定替你挡一刀，挡得住，自然就没事儿了，万一挡不住……”
刘桐雨沉吟一下，继续道：“挡不住又能怎样，这说到天也就是个工作失误而已，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怎么着你，我估计也就是会上批评几句，到头了。”
“行吧”。白起心中快速盘算一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其实不仅是你认错的事儿，咱们集团内部说，是你的事儿，往上汇报，还不是我的事儿？到那时候，你的错自然也是我的错。这件事儿对咱俩来说，是一样的，都是夹在中间，可不认好像又不行。”
“行吧，就这样吧。”
“你回去后，重新盘点一下，到底报多少。我陪着你，拼着挨骂，背个黑锅，可就争取来这一次机会，所以你的数据一定要科学，懂么？”
“懂，当然懂。”白起明白，刘桐雨所说的科学，一是这钱不能太多，因为多了，龙州一建拿不出来；二是这不多的钱，要能兜得住，保证不能有民营企业因为这事儿在春节前去上-访或者越级要账；三是如果上级追查下来，自己要能自圆其说。
白起回来后找章清海商量了半天，定了几项缩减原则，比如“凡是联营项目的都不算，凡是没结算的都不算，凡是没到账期的都不算等等”，章清海拿着让项目和分公司重新核算，三天后，基层财务人员经过连续的加班加点，重新拿出了一份清单，这次比原来的零头都少，只有三千五百万。
虽然不需要肖超腾签字，白起觉得还是应该跟肖超腾汇报一下，毕竟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而且还牵扯到资金使用等一系列问题，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数。
他到肖超腾办公室，却没有人，于是就给肖超腾打电话，刚说了几句，肖超腾就很不耐烦地厉声道：“说重点！你到底想干嘛？”
“这是要您知道，有这码事儿，咱们上次报的捌亿伍，这次改成三千五百万了。”对于肖超腾的态度，白起很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
“老白，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原先干嘛报那么多？”
白起只能又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事情经过。
“嗯，我明白了，你们原先的班子就他妈糊里糊涂的，没他妈一个明白人。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这老田和老刘他们丫的倒是躲开了，以后有什么麻烦都找我！真是够差劲的。”肖超腾骂骂咧咧的也没给个意见，就挂了电话，白起心里也很别扭。
这表上还要法定代表人签字，白起给黄锦鸿打电话，简单汇报了一下，说明需要他签字。黄锦鸿跟肖超腾一样，阴阳怪气的数落白起一顿，然后说：“我现在也不是法定代表人啊，这个咱们只是内部刚做完变更，我是董事长了，可工商注册的法定代表人还是田总呢，要不你再去问问田总吧。”
白起又给田壮壮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田壮壮倒是没为难他，跟他说，随时派人来找我签字就可以。
为了这么一件破事儿，白起像传说中风神的口袋，四处受气。总算是把眼前这关过去了。
蠢萌的白起心里很不舒服。
比往常多加一倍的降压药，白起仍觉得头上的血管嘣嘣地跳。
他想找人倾诉，可一时竟找不到人，本来，妻子应该是最佳人选，可最近龙怡美为了白起降职的事情，也是一肚子火，有那么两次，白起想跟她说几句，刚一开头，她的怒火就熊熊而起，白起不但得不到任何安慰，反倒又落一身埋怨，惹得夫妻俩不欢而散。
龙州一建内，他虽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比如龙雨飞郑华松李琳琳等，但自己要控诉的人，是公司的大BOSS，而且是三个人，这些人他都不能说。
龙州装修公司那边，王一飞李慕白米秀婉等人，不到不得已，他也不想因为这种烂事去找他们诉苦，毕竟大家是一个集团的，自己刚离开不久，就回去说自己这边的领-导如何差劲，好像也不合适。
李晓敏结婚后，日子过得很开心，不应该去招惹人家。
他给“隔壁老王”等几个同学打电话，偏巧临近年底，大家都很忙，没人有空陪他。
刘芙蓉倒是主动给他联系过几次，想要跟他聊天，说自己从南方出差回来，还给他带了当地特产，还说自己新交了男朋友，开始筹备结婚了，可白起嫌她嘴太快，担心自己跟她前脚说完，后脚她就给广播出去了。
跟家里人？哥哥姐姐们倒是很愿意给白起工作上的指导，但是说来说去，无非是让白起给人送礼，或者请人喝酒，他们固执地认为，白起这么多年不能升职，主要就是因为他不会送礼，不会请人喝酒造成的。
关于这两件事，白起一来本能的抵触，二来也想过，比如送礼，对方三个人，各个都是有钱人，估计自己送的礼物低于十万元，人家根本看不上眼，送十万元以上的礼物？自己又不是贪官，哪来这笔钱？再者说，花那么大的代价送礼，就为图他们对自己好一点？白起觉得不值。
还有更深一层，人家收礼的人跟自己关系不够铁，收到礼物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送礼的钱本身也不是正规收入？这送礼也是技术活，白起还真就拿捏不好尺度。
对于家里人，白起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跟哥哥姐姐们说这些，就算说了，他们也给不了自己建设性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