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起不想加班,更不想逼着大家跟自己一起加班,事实上还是不得不加班——他们是周四出发到八水厂工地的,这一天已经是周日了,大家一直没休息。
审计工作已经进入尾声,白起们已经基本搞清了工地的真实经济状况,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已经亏损了,因为还没结算,不好确定数额,但总的说来,按照正常情况,这工地亏损应该在六千万以上了,亏损的原因也基本查的差不多了,在向工地方面反馈前,白起想跟田壮壮先汇报一下。
他打通了田壮壮的电话,互道辛苦后,白起道:“田总,我们已经基本查清目前的经济状况了,按照收支都是正常的标准来计算,这个工地亏损约六千万,当然,具体数额要等到跟甲方的结算数额出来。”
“亏损的原因也基本找到了,有这么几点,第一是项目经济管理混乱,我现在已经掌握印模的公章,就有十四枚,只有一枚是咱们公司给刻的,其余全是项目部私刻的。而且这些印章全都在对外使用,使用过程中也没有执行审批制度,可以说,项目部很多人都有权随意盖章,这一点已经造成了很多损失,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这老赖的胆子也太大了!”田壮壮愤愤道:“白总啊,要不是你,关于这个项目,三年来我听到的都是好听的话啊。”
白起尬笑一声,继续道:“亏损原因很多,别的都可以等我回去再慢慢当面汇报,但这件事,我觉得刻不容缓,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没错,你说的很对,马上把那些公章都收回来!”
“这个需要您发话了。”
“没问题,一会儿咱们挂了电话,我就让刘剪剪通知老赖,按照办公室的规矩,把公章都移交给审计小组。你再跟我简单说说,还有什么问题。”
“好。第二点就是人员,这个项目人事上的自主权太大了,班子名义上是公司任命的,实际上除老赖外,基本都是他的关系,下面的中层也多数都是他的关系,很多人并不具备履职能力,原先有一个不错的财务总监,因为总说实话,还被降级调开了,以后就更没人敢说实话了。”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有的,您可以问问党-委工作部和人力资源部,别光听他们怎么说,还要让他们给您拿出这些人的简历来,您已看不就都明白了么。”
“嗯,我知道了。”
“还有,分包商和供货商多数都是赖希山的同学刘喜伟的亲朋故旧,而且跟这些人签的合同,可以说都是丧权辱国,咱们亏损主要都亏在这里了,从目前的证据看,他们中饱私囊的事情少不了。”
“嗯?有实例么?”
“有很多。比如,这个工程水池里面都要贴瓷砖,所以瓷砖是个大项,按施工预算,大概要六百五十万到七百万,实际上咱们工地花了一千五百万,赖希山亲自跑到北京去,跟一家福建的商贸公司签订的合同,最后瓷砖真正到货,就是飞龙市本地厂家生产的。”
“当时工地上的材料员是咱们公司的老员工,他虽不管价格,但觉得质量不过关,色差很大,拒绝验收,这个员工资格还比较老,赖希山一时半会儿拿他没办法,结果是刘喜伟到场,把材料员支走,然后亲自在验收单上签的字,这些资料现在都在。不过我没有进一步权利了,您如果想彻底搞清,得让纪-委介入了,我们可以协助。”
“好,接着说。”田壮壮已经出离愤怒了。
“权利大还体现在经济上,赖希山和刘喜伟等人各种费用都在项目上报销,吃喝也就算了,打牌输了钱,居然就写一个白条,说是陪监理打牌,两万元就这么入账了。这可应了那句老话,叫吃喝漂赌全报销!”
“这个混蛋!”田壮壮咆哮起来。“还有么?”
“有。最过分的是,有一笔五十万的捐赠款,是捐赠给当地镇里举办文艺活动的,这大额捐赠,您也没有决定权啊,这应该上董事会的,结果老赖大笔一挥,就捐了。”
“嗯,他比我权利大多了,还有么?”
于是白起又把工地上钢筋水泥砂石防水卷材等几个大项物资的采购都有和瓷砖类似的问题,管理人员当中流行赌博漂娼,赖希山还持有猎枪等等劣迹一一给田壮壮汇报了一遍,说是简单汇报,最后却也说了有半个多小时。
最后,田壮壮问白起:“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尽快召集专题会议,对八水厂的领-导班子进行调整。”
“我计划今天下午跟武志飞谈一谈,明天上午跟八水厂项目部做个反馈,然后下午就回去。但是我手头的资料很散,整合成报告,还需要一两天时间。”
“别准备什么报告了,反正都是咱们内部人,只要你思路清晰,结论正确,证据充足,就像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你们手里肯定都有证据了,是不是?”
“是,都有凭有据。”
“那就行了,咱也不要什么形式上的报告了,报告可以出,留着以后备查,但是会议就不等了。”
“好的。”
挂断电话,白起跟武志飞联系,然后审计小组一行人开车到飞龙市里。听武志飞汇报工作,顺便也了解一下龙飞市政公司的状况。
武志飞的办公室坐落在飞龙市中心的自来水大厦,三年前,龙州一建出资一亿元,与飞龙市自来水集团合资设立龙飞市政公司,龙州一建方面占股49%。飞龙市自来水集团以土地办公楼和设备出资,占股51%。龙州一建方面出总经理和财务部经理,公司的其余人员都是飞龙方面的。
因为是周日,大厦里面没什么人。武志飞和财务部经理小汪亲自在楼下迎接白起等人进楼,相互寒暄过,白起切入正题,询问武志飞对于八水厂工程的意见。很显然,八水厂工程进展缓慢,武志飞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现在有领-导问起,他毫无保留,滔滔不绝地向白起汇报起来。
白起一行人听着,基本都是这几天在工地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武志飞并没有提供新的信息,只是从另一个方面对白起等人的判断进行了验证。
说完工程建设,白起又问:“我这几天在工地反复看了,是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修理,但实际上已经不影响供水了,现在每天供水三四万吨,这太少了,收回来的水费,怕是不够支付直接运营成本和水资源费什么的吧?”
“嗯,是这样。”
“你应该尽快促成正式供水啊,多耽误一天,咱们就多浪费一天啊。现在已经四年了,建设期长一年,运营期就短一年啊。”
“是,您说得有道理。”
“咱们原计划是多少年收回成本?”
“原计划是正式运营后十五年,收回成本,然后剩余的十二年,赚的钱就是咱们净赚的了。”
“目前看,已经拖了一年了,这可不是往后延一年的事啊,建设期延长,建设成本增加,财务费用也相应增加了。这方面你们测算过么?”
武志飞和小汪都红了脸,他们没算过。
白起道:“没算过也不要紧,这个算起来不难,抓紧算,今天来不及,就明天打电话给我报告。现在的关键是,产能已经具备了,试供水也没问题,什么时候能正式供水,达到设计能力,日产三十万吨?”
武志飞和小王尴尬的互望一眼,没回答。
白起有点奇怪:“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武志飞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说到:“白总,这个,这个八水厂的产能,哦,不,供水,从目前看,从现在看,只能是停留在日产三四万吨的水平,几年内都不能到日产三十万吨的水平。”
“什么?”白起一下就急了:“长时间停留在三四万吨的水平?那咱们不是每天都往里赔钱么?为什么要停留在这个水平?”
“他,他,飞龙市没有这么大的市场啊,根本就消化不了咱们的产能。”反正也藏不住了,结巴了一阵儿,武志飞也就不再结巴:“飞龙市总自来水需求量,夏季可以达到四十万吨每天,其他三季每天也就三十五万吨左右,可咱们前面还有七个水厂呢,他们都是采用地下水,所以供水能力比较低,总共日供水大约二十万吨。”
“哦,也就是说,还有十五万吨的缺口留给咱们。等着以后飞龙市慢慢发展,需求量肯定会越来越大,要是有十五万吨的话,咱们应该不至于赔钱吧。”白起长出一口气。
“不是的,白总,飞龙市还有很多高校大型厂矿等,自己解决用水问题,有的用河水,有的用地下水,真正留给咱们的缺口,也就是每天三四万吨。”
“啊?那当初的市场调研是怎么做的?我看过,那上面说,从建成开始,就每天可以销售三十万吨。”
“当初的市场调研我没参与,不知道。现在看,就是每天三四万吨,而且,增长缓慢,估计一年能增长个一万吨,了不起了。”
“我去!那不是要把咱们的一个亿都亏进去么?这市场调研是谁做的?这也太不负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