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不说话。
“看这样子，你们好像都知道，就我一个不知道的？”白起怒气冲冲地看着众人。
沉默许久，还是李琳琳打破沉默：“白总，这事儿我们真是不清楚，有些道听途说的话，也不好在正式会议上汇报，这里面好像牵扯到某些领-导，您还是回去跟田总汇报的时候，顺便问问田总吧，他肯定知道。”
回工地的路上，白起一直沉默不语。
快到工地，白起吩咐众人：“咱们来的时候，老赖汇报说，工地上还有二百五十名劳务人员在施工，但我看来看去的，觉得不到一百人，咱们待会儿到了，我要求他趁着晚饭之前，让大家提早一会儿收工，我要点人数。琳琳，你和小王守住大门，咱们进门后二十分钟后，所有进工地人员，全部拍下来，一直到我叫你们停下为止。”
“好的。”
“小慧，你们俩跟我一起数人。”
“好。”四人都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思。
小王忽然问：“白总？为什么今天数人，刚来的那天不数呢？”
“问得好，你猜猜。”
小王沉吟着想不出，还是李琳琳提醒道：“年轻人，如果咱们一下车就大张旗鼓的较着劲，数人，他们就会对咱们提高警惕，这些天可能有很多事情咱们就无法知道了，尤其是夜访的那天，咱们肯定会一无所获。”
“哦，明白了。这每一步都有深意啊。”
回到八水厂工地，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白起找赖希山，赖却不在，找刘喜伟，刘也不在。找来找去，施工现场只找到副经理老钱，白起叫他把所有人员集中起来，自己要数人，老钱支支吾吾，不肯执行命令。
白起道：“老钱，你什么意思？直接说心里话！”
老钱支吾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劳务人员不听我的。我只负责后勤管理，您还是找赖总吧。”
白起马上给老赖打电话：“老赖，你在哪儿呢？”
“哦，白总啊，我在市里，供水管道出了点儿问题，我来请自来水集团的李总帮着协调一下。”
“协调的怎么样了？”
“李总出面，事情好办，目前已经没问题了，只是我晚上要请李总他们一起喝点儿，就不陪您了。”
“我不用你陪，这样，你给现场劳务的负责人打个电话，把所有劳务人员集中起来，我要简单讲几句话。”
“好的，白总，我马上打。”
十分钟过后，赖希山没有给白起回复，白起又给他打电话：“老赖，怎么回事？有什么困难？”
“白总，不好意思，我一直在联系刘威，联系不上。”
“哦，联系不上他，这么大个施工现场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万一有点儿突发事件怎么办？”
“老刘在呢。”
“老刘在？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他？”
“啊？那就算老刘不在，老钱一定在呢。”
“老钱？他在有用么？他要有用，我就不找你了！”
“有用，有用，我马上跟他说。”
“好，民工是晚上六点开饭，现在是五点四十，我要求你在十分钟之内，所有在现场的民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放下手里的活儿，在食堂外面集合，能做到么？”
“能，您稍等，很快就好。”
五分钟后，开始有工人零零落落的来到食堂外面，十五分钟后，也就是开饭前五分钟，老钱向白起报告，人到齐了。众人简单一数，只有八十三个人。
白起示意大家去吃饭。然后又给老赖打电话：“老赖，人到齐了，不过只有八十三个，据你说的二百多人相差甚远啊，其他人呢？”
“啊？啊？您说什么我听不清。”
对方明显已经开始喝酒了，乱糟糟吵成一片，白起直接挂了电话。
两年前，王子奇就多次指出，八水厂工地存在严重的吃空饷问题，两年多了，这问题依然存在，即便白起亲自带队来检查，他们也不收敛不收手。
肆无忌惮，目无国法，谁给的老赖这么大的胆子？
星期一下午，白起带队返回了龙州。当天晚上，他连夜整理了一份简单的汇报材料，周二一早，他单独向田壮壮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汇报，把几天来在工地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诉说了一遍。等他说完，田壮壮叹道：“白总啊，你来晚了呀，你要早三年来，咱们龙州一建会大有不同啊。”
“从现在开始，抓紧整改，亡羊补牢，还都来得及。”
“那是你以后的事情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田壮壮又长叹一声。
白起默然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田壮壮有道：“这几年，我一直觉得八水厂有问题，也让赵总派人去审计过，每次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就连借了八千万，每次理由也都很充足。至于项目前期可行性调研一事，咱俩说完就完，哪儿说哪儿了，我是掉坑里了。”
田壮壮沉吟着，点燃一支烟，又道：“当初我刚来，前期调研已经都在刘赵两位领-导下做好了，跟我汇报的，也是千好万好，只要尽快决策，把钱打过去，这事儿就成了，以后就等着躺着数钱了。你说我初来乍到，有什么理由反对？再者你也能感觉到，这初来乍到，各种事情千头万绪，也没多少精力抽出来专门琢磨这事儿，于是就决定上马这个项目了。”
“现在看，当初人家是早就串通好了，就等我往里跳呢。一个亿呀，就这么打水漂了？还能有办法把钱赚回来么？”
白起摇头：“我这几天也查看了当初的合同和可行性报告，太草率了，现在，这个项目想翻身，几乎不可能了。投资损失一个亿，施工又损失六千到八千万。唉。或许，再做做工作，让飞龙市自来水集团方面认可，他们当初就是坑了咱们了，在施工方面给些补偿，咱们的损失还能再降一些。”
“坑咱们的，另有其人啊。”田壮壮摇摇头，不说话了。
田壮壮默默抽完一根烟，咬牙道：“这样，白总，我马上通知，下午开党-委会，你列席一下，把刚才跟我汇报的，除了投资以外的事情，详细向党-委委员们汇报一下，投资的事情，咱们这个层面解决不了了，我会向上级汇报，该我担的责任，我担，挖坑的，也别想跑！”
龙州一建近年来班子调整频繁，出多入少，人员缺位较多，目前党-委委员实际上只有党-委书-记董事长田壮壮副书-记总经理刘志飞副书-记李颂诗副总经理原涛副总经理孙松涛党-委办公室主-任司马红妮六个人。也就是说，现领-导班子成员中，只有白起不是党-委委员。
大家都是熟人，白起也不用客套，按照给田壮壮汇报的思路，又把八水厂工地的实际情况跟大家汇报了一下。为了显示白起汇报内容的真实性和权威性，田壮壮特意安排审计小组成员全部列席会议，白起汇报完，田壮壮问审计小组成员：“白总刚才汇报的，是不是完全代表你们的意见？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众人逐一回答：“这是我们共同的意见，没有要补充的。”
“那好，白总留下，你们几位先回去吧。”
众人离开，田壮壮挨个问委员们的意见：“红妮，你先说吧。”
司马红妮时年三十五岁，也是一位美女——毫无疑问，职场之中，年轻美女相较于男士和非年轻美女非美女，是有优势的。而龙州一建中层正职原来是正处级，能干到这个位置，三十多岁的已经算是很年轻了，龙州一建历史上，还没有三十岁以下的中层正职。白起名牌大学毕业，又敬业又勤奋，升到正处级时已经四十五岁了。
司马红妮是公司中层中少见的由田壮壮提拔的干-部，虽然是党-委委员，身份却比别人低，她只是部门负责人，并不享受公司副职的待遇，平时参加党-委会，主要是做好记录，然后负责督促落实，很少发表意见。
田壮壮点名让她说，她也就不客气，亢声道：“听了白总的报告，我非常震惊，没想到八水厂项目部竟然烂到这个份儿上。我觉得纪-委应该尽快介入调查，不，应该先免了老赖的职务，派一个精明能干而且人品好党性强的人去顶替他，然后让纪-委介入调查，有白总他们掌握的这些信息，对八水厂这些人的处理结果很容易出，咱们要做到绝不手软。”
下一个发言的是副总经理孙松涛，他沉吟一下，慢悠悠开口道：“白总，不是不相信你啊，问题是对于八水厂项目，咱们原先也派过审计组，还就是李琳琳带队，得到的结果是那里挺好的，包括每次从公司借钱，理由也都挺充分的，怎么您这次带队去，得到的结论跟以往大相径庭呢？”
孙松涛虽也是副职，但身份跟白起并不一样，他是市管干-部，妥妥的副局级，说出话来，分量当然比司马红妮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