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顺宇道:“可是,张总说,过去都是这么报的,她一个大跨国公司的高管,坐经济舱,太让人笑话了,这事儿丢咱们龙州一建的脸。”
白起笑道:“胡说八道么这不是。小钱,你就不该找我来,知道么?关于这事儿,不仅咱们公司,集团公司也多次明令禁止啊,你按章办事就是了。”
钱顺宇道:“我跟她说了,她就是不听,还说我事儿多,说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她就在门外呢,要不我把她叫进来?”
白起道:“你让她进来。”张红梅随即走了进来,径直到白起面前坐下,白起也没理她,继续对钱顺宇说:“小钱,你去找两份文件,都是关于任职待遇的,我记得集团2019年初发过,咱们公司也随之拟定了自己的文件,那里面非常清楚,写明了什么等级的人,出差是什么待遇,但这份可追溯时间不长,所以你还要把前一份文件也找出来,看看上面是怎么规定的。”
钱顺宇道:“不用,白总,这个我知道,两份文件是一致的,都是只能报经济舱。”
白起道:“那她为什么说,以前都是这样办的?”
钱顺宇尴尬道:“以前她们确实没有遵守规定,我拦过,可我人微言轻啊,为这事还被王肇军骂了一顿,然后再就不敢拦了。”
白起笑道:“也就是说,她违规坐头等舱,是王肇军特批的?”
张红梅道:“No,No,是特批的,不过不是王肇军,他没这个权利,是刘总特批的,surprise?刘总说,我们是跨国公司高管,OK,那一言一行就不能太low了,Can you understand?都代表企业形象,再加上这道路确实有点儿远,所以特批我们坐头等舱。OK?”
其实,刘志飞也没这个权利的,这明显是超权限了。不过,如果这会儿他还是总经理,就算他超权限了,白起也很难跟他对抗的,好在是他这会儿已经倒台了。
白起笑道:“刘总批的,那就太好了,虽然他现在出事儿了,但他在任时候的批示,我们还是得认的。只不过,这有可能增加刘总的罪责哦。”转脸又对钱顺宇道:“你见到刘总批示了么?”
张红梅道:“No,No,刘总口头批的,没有书面批示。”
白起笑道:“那可麻烦了,老张,你确定没有书面批示?”
张红梅道:“No,没有。”
明明违规的事情,因为领导骂一顿,就给放行了,显然这事儿骂人的王肇军不对,被骂的钱顺宇也不对。在领导面前,过于软弱了,可话又说回来,职场中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的,有多少人能像白起那样,为了不会说话的原则,而跟会骂人的领导较劲呢?
白起想批评钱顺宇几句,想一想,又做罢了,只是说道:“小钱,老张,你们这样做都是不对的,小钱,你回去查一下账,有多少类似的费用,包括但不限于老张本人,还有其他人没有?包括但不限于头等舱,还有什么五星级酒店啊,高尔夫啊之类的费用,总之,凡是违反规定的,都找出来。”
张红梅警觉道:“What?找那些干嘛呀?”
白起冷笑道:“干嘛?你不是说了么,咱们是大跨国公司,要有面子。我现在告诉你,咱们公司连里子都破破烂烂了,你倒想着面子!我现在要做的,是先把里子缝补上。”
张红梅问:“怎么个缝补法?”
白起道:“简单,谁做了违规的事儿,谁把钱给我还回来!”
张红梅闻言高声道:“Why?凭什么呀?那都是领导让我这么做的,早说要自己出钱,我可不敢坐这么贵的头等舱。I have no money。”
白起道:“凭什么?公司有制度啊!我凭的就是这个!一周之内,把钱给我交回来。再有,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些外国词儿,好好的中国人,扯什么外国淡!咱们早过了整几句英语就能吓唬人的时候了!”
张红梅大声道:“没你这么干的!我们是为工作!坐头等舱也好,住五星级酒店也好,那都是为了企业形象,你说拿回来就拿回来?哪有这个道理?我没钱!我总共挣多少钱呀,你一下让我拿出几十万?”
白起冷笑道:“让你拿几十万,你自己消费过的钱,你就急成这样,那龙州一建在巴布亚新几内亚赔了两千多万,我找谁嚷去?是不是该找你?我本来还想,做人留一线,你既然这么气愤,我也不用留了,我现在叫闫云飞雪过来,你跟她嚷嚷我听听。”
张红梅问:“闫云飞雪是谁?”
钱顺宇道:“是新来的纪委书记。很厉害的,来的时间不长,已经办了好几个人了。”
张红梅略一沉吟,叫道:“叫就叫,叫谁我也不怕。Rational everywhere。”(注,英文俗语,有理走遍天下。)
闫云飞雪很快到了白起的办公室。白起简单把事情向她介绍了一下,期间张红梅几次想说话,都被闫云飞雪用手势压住了。
在纪委书记面前,张红梅老实了许多,果然不敢跟她嚷。凡是职场中人,都认可一条铁律:职务魅力要远远大于个人魅力。
听完白起的介绍,闫云飞雪问张红梅:“老张,我简单梳理一下,你看是不是这样:过去几年,你多次违规乘坐飞机头等舱,还有其他一些违规住宿五星级酒店等事项,第一次违规的时候,小钱就提示过你,但据你说,你得到了刘总的特批,可刘总并没有给你书面批示,只是口头告诉了你,你又告诉了王肇军,王肇军把小钱骂了一顿,小钱就给你报销了。”
“现在白总说,要按照文件规定办,你已经报销了的费用,要还回来。对么?”
张红梅本来还以为自己年轻漂亮,至少是风韵犹存,别人都叫她“张总”,可面前这俩人左一个“老张”,右一个“老张”,叫起来没完没了,实在是够烦。在职场中,用“老”来称呼四十岁以上的人,或者职级相同,但比自己年长的人,是一种尊重,这是约定俗成的。现在这俩人用意明显透着不尊重,就是凸显自己“老”。
可眼前的形势,确实没有她再发飚的份儿,只能无奈道:“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凭什么呀,那都是过去好几年的事情了,他说还我就得还呀?还有没有地方讲理了?他说啥就是啥呀?”
闫云飞雪板着脸道:“对,他说还,你就得还。他不是代表个人,而是龙州一建总会计师,现在代表公司跟你说这件事儿。你现在如果还想在龙州一建干,有两个选择,一是听他的话,赶紧还。二是不还,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们会追究你的责任,那就不是还不还的事儿了,而是还完之后,再给你一个严重警告处分,还是记过处分的事儿。”
白起接着道:“我们现在就在跟你讲理,如果你想在龙州一建干,我们俩坐这儿,就是理,不信你也可以四处去问问。看我俩有没有资格说这话。当然,你还可以选择不在龙州一建干。”
不知不觉的,白起学的有些霸道了,“我就是理”这种话,黄金鸿和肖超腾都常说,白起倒是第一次说。
闫云飞雪道:“如果那样,我们就会报官,以贪污或者职务侵占论处了,你说的刘总和王肇军都已经被抓了,你也可以试试。”
张红梅道:“这不公平,That is unfair。那我要是早几个月辞职了,你们不也拿我没办法么?”
闫云飞雪道:“老张,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只能做到在我们的权力范围内,相对公平。你如果身上没有别的事儿,一两年前辞职走了,或许真的能赚到这个便宜。但是几个月可就不一定了,你知道刘剪剪吧?”
张红梅如何能不知道刘剪剪?她们还一起赤诚相见,陪老刘玩耍过呢,自己被远远支出去,跟刘剪剪也有很大关系。当下咬牙道:“知道,咱们公司办公室主任。”
闫云飞雪道:“她就是几个月前辞职走的,现在已经被全国通缉了,知道吧?”
张红梅惊讶道:“啊?为什么?”
闫云飞雪道:“还不就是在公司的一些事儿没处理清楚,人就走了?”
其实刘剪剪被通缉是涉嫌杀人,闫云飞雪在这里故意含糊其辞,吓唬张红梅。
张红梅沉默不语。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龙州一建目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面前这两人有凭有据又有权,确实能左右自己的职业生涯。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是不该跟白起嚷的,只不过她多年顺风顺水惯了。一听白起说,不仅这次不能报销,以前报销的还都得拿出来,就没忍住急了。
离开龙州一建?自己和老公能干什么呢?她知道自家没那种本事,要想过好日子,还是得在龙州一建想办法。
忍一时海阔天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却没注意到另一个职场铁律,那就是当领导批评你现在的做法的时候,千万别犟嘴说,我以前就是这样干的!说的结果就是,本来只说眼前这件事儿,经你一强辩,把以前的事儿也揪出来了。
作者的话:拜托大家给点个催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