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刚走,刘剪剪就进来了。本来,门口还有几位排队的,但刘剪剪仗着职位比他们高,径直走了进来。她穿着得体,化着淡妆,一如既往地精明干练,在几个低职位的同事面前显得冷峻高傲,直接对他们摆手道:“你们先回避一下,我跟白总说几句话”。
然后切换一副恭敬地面孔对白起道:“白总,明天九点,十七层大会议室开会,要求着正装。”
“哦?为什么?”会虽然常开,但建筑公司的高管们穿正装的时候很少,所以白起会这样问。
“集团公司办公室这样通知的,据说由市国资委组织部的领-导要来。”
“哦,明白了。”
龙州一建改制前,是市国资委直属的局级企业,领-导班子成员也都归国资委任免。这一点和龙州建筑集团还不太一样,龙州建筑集团班子成员也曾有一段时间归市国资委任免,但后来市委组织部又将几家规模较大的企业的领-导任免权收回,其中就有龙州建筑集团。而龙州一建,在合并进龙州建筑集团之前,班子任免一直归属于市国资委。
合并之后,像白起这样新任命的人,是由龙州建筑集团来管理的。那现在市国资委组织部的人来,很明显,是要对几位市管干-部做出调整了。
刘剪剪娇笑道:“白总不愧是老江湖,我还没说明白呢,您就听明白了。”
“没有。”白起摆手,他不想跟她在人事这么敏感的事情上多话,随即问道:“听说刘喜伟的事情了么?”
“您是说突然死亡的事吧?”刘剪剪压低声音。
“嗯。”
“我也是刚听说,现在警方还没给出结论,但听说,应该是意外死亡。”
“哎,壮的跟头牛似的,咋突然说死就死了?我昨天还听见他在走廊里嚷嚷呢。”
“嗨,人有旦夕祸福啊,黄泉路上无老少。所以说,咱们都要珍惜爱护自己的身体。这刘喜伟太爱喝酒了,最近心事又不顺,我听说他喝酒,那每顿都是一斤一斤的喝,那他不出事儿,谁出事儿啊。”
半年后,当白起知道刘喜伟的死亡真相后,每念及此次谈话,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如白起所料,市国资委领-导和龙州建筑集团领-导第二天到龙州一建,果然是宣布干-部任免的。
市国资委组织部领-导宣布:龙州一建副书-记李颂诗副总经理原涛副总经理孙松涛三人原位不动,但为了理顺干-部管理关系,都免去了市管干-部身份。
虽然领-导特意强调,这只是为了理顺干-部管理关系,不是处分,但大家都明白,这是三位对龙州一建长期的亏损付出代价。也就是说,这三位各自被降了两级,身份彻底跟白起拉平了。
龙州建筑集团领-导分别代表党-委和董事会宣布:田壮壮不再兼任龙州一建党-委书-记董事长,刘志飞不再兼任龙州一建党-委副书-记董事总经理。
任命魏建恒为龙州一建党-委书-记董事,黄锦鸿为龙州一建党-委副书-记董事长,肖超腾为龙州一建党-委副书-记董事总经理。
任命闫云飞雪为龙州一建纪-委书-记。
任命王万斗为龙州一建副总经理。
任命白起为龙州一建董事。
这对于龙州一建来说,是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三个正职同时换人,而且全部是外来的,董事会和党-委会成员也全部大换血。
原有的五位局级领-导,两位彻底离开,另外三位全部降级使用。
新来的数人中,表面上来看,是来自龙州建筑集团内三个二级公司,实际上,像白起这样的老人儿都知道,这五个人原来都是一起共事的,只是最近两三年,魏建恒和肖超腾才因为升职而调离。
这五人理论上是党-委书-记魏建恒领头,实际上,核心人物是董事长黄锦鸿,他是其他三人的老领-导,对魏建恒和肖超腾都有知遇之恩,而闫云飞雪和王万斗更是去年才刚刚被他提拔进入副处级序列的干-部。年龄上,五人刚好成梯队配置,黄锦鸿五十五岁,魏建恒四十九岁,肖超腾四十五岁,王万斗四十岁,闫云飞雪三十八岁。
这几个人的就位,正式将龙州一建降级为龙州建筑集团的二级单位,对于企业管理来说,确实是理顺了不少。
领-导讲完话,黄锦鸿代表新入职领-导表态发言,除了“感谢领-导,感谢CCTV”等套路性言论之外,他还特意引用了毛主席诗词《七律,长征》来表达他势必带领龙州一建走出困境的决心。
看到他慷慨激昂地在台上吟诵:“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白起心头有几十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做派,当董事长真可惜了,是你玛一位好演员啊。
黄锦鸿之后,是李颂诗代表三位“被理顺”的领-导表态,无非是坚决服从组织决定,尽最大努力配合新领-导搞好龙州一建的建设等等。很显然,他们事先都是经过组织谈话,对降级一事早有心理准备的。
送走上级领-导之后,黄锦鸿组织召开第一次新班子的会议。
新上任的三位正职坐在会议桌内侧,王万斗白起李颂诗原涛孙松涛五位副职一字排开,坐在会议桌的外侧。
大家坐定,黄锦鸿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记忆深刻:“我真不愿意来这破单位。”
白起等四位原来的副职都不禁心中一凛,这种第一次见面的正式场合,不应该说几句客气话么?白起当初来,嘴上可是说的“非常高兴”啊。
这新领-导很显然既有个性,又不好伺候啊。大家都一脸黑线,心中几百只草泥马奔腾起来。
黄锦鸿阴沉着脸,又重复一遍:“真的,各位,我真不愿意来这破单位。没办法,集团领-导左一回右一回,找了我好几回,让我组这个班子,实在不得已,我得给领-导这个面子啊,这才勉为其难来了。”
“我虽然刚来,却也早知道,龙州一建早就烂透了,哪怕就现在,检察-院的人就进来抓走两个,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白起坐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非常不是滋味。毫无疑问,这新来的领-导又是一位,不,是一群很霸道的人。初次见面,就这么说话,不能说他没水平,只能说他太不把原有的五位当回事儿了,这是诚心要给人下马威呀。
其他三人已经从副局降成副处了,心里早已岌岌可危,用不着再给下马威啊,而自己本来是来救火的,对于龙州一建有功无过,为什么要给自己下马威呢?
这新来的三位正职,白起原先都认识,毕竟,他不但是龙洲建筑集团的老资格中层,还当过几个月正职,各种会议上,大家都是经常见面的。
五人中,肖超腾是白起的SD校友,虽不同系,也算是他的师弟。因为这层关系,十年前,俩人就认识。那时,白起已经是龙州建筑集团某公司的总会计师,而肖超腾只是另一个二级公司的生产科经理,白起经常带着他参加自己朋友圈的聚会,跟人介绍说:“这是我师弟,您多关照。”那时的肖超腾,斟茶倒酒,点烟布菜,非常殷勤。
几年后,肖超腾也升了副处,跟白起的交往就逐渐减少,三年前,他又升了正处,就彻底不带白起玩了,每次见到白起,只是仰着脸打个招呼而已。
对于这种人,白起自己没觉得怎样,不带玩儿就不玩么!今天见肖超腾来做自己的领-导,白起心里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觉得以后工作上会比较好配合,他却不知人家肖超腾心里并不这样想,人家肖超腾心里颇以曾有白起这样一位“千年副处”的师兄为不然。
今天上级组织的人事安排也让白起心里很不舒服,表面上看,他在原有的职务外,又给加了一个“董事”衔,对于没当过董事的人来说,可能觉得这挺高大上的,包括白起自己,在龙州装修公司时,没当上董事之前,也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当上董事,可当上之后,就发现,这董事,很多时候也就相当于“懂事儿”,并没有实际的权力,远远不如总会计师这样的实际职务。
李颂诗等人从副局降成了副处,显然是领-导们事先都跟他们谈过话的,而且,即便是白起,也认为他们在过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对于龙州一建的发展没有起到好作用,降职,是他们应该受到的惩罚。更何况,还很有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情况在里面,比如从别的方面给他们一定的补偿之类的。
可自己呢?
自己苦挣苦熬,十几年的副处,好不容易升到了正处,这才刚刚一年,怎么黑不提白不提,稀里糊涂的就又变成副处了?自己当初来龙州一建,说好的是来救火的呀!四个多月来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所有节假日加在一起,休息了不到十天,70%的休息日都在加班,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成绩,怎么,领-导们都没看到么?不是说,领-导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么?
就算没看到自己的成绩,顶多也就是不给自己升职么,也不应该稀里糊涂的给自己降了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