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兰青辞并没有杀那个玉匠。
嬷嬷气得目呲欲裂的叫他白眼狼,他也毫无动静。
可他深夜跑到乱葬岗,翻出乔玉安的尸身剐了千余下,直到连骨头都不剩,才将那些皮肉扔给了野狗。
他对着我的玉雕又哭又笑,眼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和悲凉。
我心疼地想摸一摸他惨白的脸,却什么也碰不到。
他从怀里悉悉索索掏出一物,拆了一层又一层,我看的眼熟,便凑近了看。
是我十二岁时第一次秀的荷包,歪歪扭扭的青石二字已被磨淡了针脚。
我附在玉雕上,与他四目相对。
想哭,哭不出。
想说,口不能言。
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突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对着我猛地扒开了胸前的衣物。
我撑大了双目,不敢多看。
只见他挂着眼角的泪痕,用匕首在心肺处,一笔一划刻下姣姣二字。
那匕首刀锋凌厉,所过之处皆是血痕。
兰青辞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看着我,仿若疯癫。
我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一刀一刀自残。
我转身闭眼,黯然流泪。
次日,整夜未阖眼的兰青辞,平静地处理各项琐事,面色如常。
周易担心的直踱步,好几次想劝解,却又欲言又止。
直到,京里的圣旨到了云阳城。
新皇先是对兰青辞嘉奖了一番,接着又命他速速回京。
兰青辞也不耽搁,当夜就带着人马返回了京城。
我飘飘荡荡跟着玉像,一起回了京里。
看着熟悉的街景,我不禁想起三年前被皇帝带走的双亲和妹妹。
兰青辞好像和我心有灵犀一般,一到京城便吩咐私底下打听我双亲的消息。
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满朝文武,等着新皇论功行赏给兰青辞请功时。
宫内突发政变,新皇年仅十岁的侄子被推上了宝座。
而新皇本人,被秘密下了大狱。
这场政变的幕后推手,不是别人,正是兰青辞。
我跟着他一路急行来到大狱,见到了新皇,乔玉章。
「我真是小看了你!阉狗!」乔玉章毫不客气地当面唾了兰青辞一口。
可兰青辞并未发怒,从云阳回来,他面上一直诡异的平静,只瞳孔里多了丝令人看不懂的阴暗。
他一把拎起乔玉章,音色淡淡:「何家人呢?」
新皇一愣,募地笑了:「是那个贱人告诉你的,对不对?可惜,他们那夜就叫我剁了喂狗……」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胸前。
兰青辞眸色低垂,阴狠道:「你再不说,可没了机会,你欠兰家300多口人命,你说我要扎你多少刀合适?」
可新皇像是活够了一般,并不害怕,反而笑得一脸残忍。
「你们两家树大招风,居然还想联姻?你们不死谁死!」
「那贱人要是答应指认兰家,何家本不用死,可她犯贱,妄想一条命保何家和你。」
「哼!我只是略施了小计,你便信了,恨了她整整三年,哈哈……滋味如何?」
乔玉章疯了一般大笑着,兰修辞没有答话。
一张脸藏进拐角的阴影里,森冷幽深。
突地,他手上亮光一闪,手起刀落,乔玉章的双目留下汩汩血痕。
凄厉的惨叫响彻大牢。
我面色复杂,心里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
转瞬间,又多了些无法言说的悲凉。
兰家历经几朝不衰,不知出了多少骨干之臣。
我爹爹为官清正,满朝交口称赞。
两家仅仅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均被满门屠戮,这天下还有何王法?
11
那夜,乔玉章直被兰青辞用匕首戳成了个血窟窿,最后却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
兰青辞每夜每夜的不睡觉。
待在我亲手栽种的桃花树下,不出一言,手里刻刀不停,一朵朵桃花都刻满了姣姣二字。
时隔多年,他的刀功早已生疏。
那一双曾拿笔泼墨的手早已粗糙不堪,渗出斑斑血迹。
「姣姣,你生来喜欢桃花,我给你多做些可好……」
我眼里干涩,却留不出一滴泪来。
这夜,兰青辞又拿起了刻刀,周易急匆匆赶来。
他是跟随兰青辞最早的术士,忠心耿耿,向来冷静自持。
像如今这般慌张神色,很是少见。
「家主,几位王爷在各地起义,纷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向京城逼来……」
「你,总要拿个主意……」
兰青辞盯着桃花瓣的眼神里,布满血丝。
他双指并拢嘘声道:「别说话……莫要吵了她,她难得这么开心。」
周易一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兰青辞。
半晌,兰青辞从怀里掏出一份信和印鉴递给周易,声色平静道:「你走之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等我看到兰府挂满红绸,心里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
可我又不敢。
可心里的雀跃,却是止不住。
桃花纷纷,月色霜河。
兰青辞一身红衣,头带玉冠,走进了名为姣园的院落,新房里一片喜红,烛火印着他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份喜气。
不同与往日的一脸阴沉。
今日的他言笑晏晏,眸若星河,仿若是当年桃花树下的少年郎。
「姣姣,委屈了你了,我如今躯体已残,不知道你会否嫌弃于我……」
我使劲地摇摇头,想告诉他。
无论他怎样于我而言,永远都是郎艳独绝,独一无二的兰青辞。
谁也比不了。
他牵着玉像的手,眼里尽是温柔,清亮的嗓音里喃喃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傻子,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