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准备出巷子时,那孱弱的背影瑟缩着自隐蔽处的墙根边缓缓现了出来,细瘦黝黑的手指将那只荷包拧得异常紧,硬生生绞出了几道褶痕。
许是方才都跑了挺久,空气里之余下三人粗重的喘气声。
良久,万宝宝回过神来后才记得说话,“你你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抢,把荷包给我!”说这话时,全然忘了对面站着的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姑娘。
被她这么呵斥,姑娘将头垂得极低,颤抖的将那只攥着荷包的手伸了过来,她刚要拿回东西,却被身后的人拉了拉。
回头只见薛沐年微微摇头,“且慢。”眼神直勾勾落在那只细瘦见骨的手杆子上。
姑娘依旧是默不作声,那只手却颤得更厉害了,如糠筛般一上一下,荷包上的抽绳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左摇右晃,内里隐约传来银两碰撞的“咔咔”声。
清脆利落,声声敲击着人心。
顺着手指往上看,一大片乌青映入眼帘,结痂的伤疤如同枯枝盘踞于手腕,蜿蜒至薄衫下看不见的地方。
“你受伤了。”万宝宝踱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将她的衣袖往上撩,只一眼,便倒吸了口凉气。
见此,薛沐年上前与她一同蹲下,好生检查才发现小姑娘身上满是伤疤,小至指甲盖儿那么小,大则横跨了姑娘整个背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放下姑娘的衣裳,万宝宝忽而神情恹恹。
“怎会有这么多伤疤,”薛沐年捏着万宝宝的肩膀,眼神却止不住往姑娘身上瞟,顿了顿又问,“爹娘呢?”
“爹娘打我。”低低细语从两瓣干涩起皮的唇中传出。
对面二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回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愣神之际,她手中多了个荷包。
“以后小囡再也不抢东西了。”姑娘撇嘴道,两道闪闪的泪水划过干裂的脸颊,和着脸上的泥渍,落地为浊。小囡越哭越厉害,由最初的低声啜泣演变成嚎啕大哭,整个空巷子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混着几声抽噎,哭得人心肝儿疼。
怕招惹附近的住户,万宝宝又不好捂住小囡的嘴,犹豫半秒后小声劝慰,“小囡乖,姐姐带你回家。”
帮你爹娘疏通疏通筋骨!
掩于袖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攥成拳,她说完便抱起小囡,拍背轻哄安抚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没想到国泰民安的秦国竟还有这般身世可怜的小孩子。
小囡被人这样抱着哄,终是止住了眼泪,红红的眼圈周围却肿得不轻,许久,才带着哭腔边抹泪边给哥哥姐姐指路。
薛沐年看着那小小的身子上多了个“累赘”,心里倏的豁然起来,同时心下一软,从万宝宝手中接过小囡,“我来罢,你这干瘪的身子无法承重。”不等她再说什么,便迈大步子走在了前头。
虽是不爽这人的话,她却还是妥协,“依你依你。”
走出这片巷子,几人往城东方向走去,走得越远人越稀少,约莫距市集两百米处,现出了大片水绿色的林子。踱过弯拱桥,眼前是呈星星点点分布的土楼,袅袅炊烟缓升,缭绕的烟雾久久未散去,给这片略显僻静的土地添了些人气。
小囡从薛沐年怀中蹦了出来,缄默不语的窜到他身后,似在躲着什么人。
“小囡不怕,告诉姐姐哪个是你家。”万宝宝牵起她布满硬茧的手,与薛沐年慢慢走近炊烟升起之地方,整个过程中,小囡一直躲在二人身后,紧紧攥着他俩的衣角。
小囡定定指着靠右的一间屋子,眼神盛满恐慌。
几人走近屋子,还没伸手叩门,门却被人从里踹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再钻入了眼鼻口,硬是把人呛出了泪花。
门后,身着蓝花粗布裳的妇女满脸通红,手上还拿着个酒罐子,见几人站在门口,便笑眯眯倚在门边,灌了口酒,仔细瞧了瞧二人身后的小囡,忽而面露嫌恶,摔了手中罐子。
“你这死丫头,让你出去干活你怎这么早回来,今日得了多少银两?”她边斥边噌的上前,作势要将小囡拉出去。
万宝宝眼疾手快拉住这女人,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为人母竟这般不负责,这就算了,还虐待儿童,你知不知道这是要被浸猪笼的!”
被巴掌打醒了,妇女也不问来者何人便抄起门边扫帚扫过来,口中俱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腌臢话。
场面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薛沐年护着小囡,在旁帮衬着万宝宝,尽量确保她不受对面之人的袭击。正打得热火朝天时,忽窜上来一男子,连同妇女朝万宝宝砸拳头,就在拳头将落下时,薛沐年抬腿将二人都掀倒在地。
“两人打一人,有失公平。”他掸开袖上泥土,看也不看那对夫妇。
此时的小囡瘫坐在地,脑袋埋在双膝与手臂绕成的空间内,久久不敢抬头。万宝宝心疼孩子,搂着她的肩就细声安慰。
地上的夫妇知来者不善,只好低声下气请人进屋里坐。
“你们若再虐待小囡,我只好请官府的人来了!”万宝宝义正言辞道,斜飞入发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睛似长了钉子般令人生惧。
薛沐年面色淡漠,不语点头。
那对夫妇看着二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面相又不似普通人,对视一眼后心里有了定数,连连点头答好。
在他二人的威逼之下,妇人去买了些草药来,亲自给小囡上了药。小囡也不喊疼,只一个劲的往回缩。
离开后,万宝宝歪头看着薛沐年,叹了口气,“也不知以后小囡会如何,希望这对夫妇良心发现,好好待她。”因着自己身世和小囡有得一拼,虽未遭虐待,却也比旁人更能感同身受。
“旁人如何咱们想管也管不着,普天之下还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你没看到,”他垂眼打量着她,“所以还是过好每一日罢。”
镀金般的天际洒下最后一片余晖,二人并肩走着。
小囡之事的结果虽不圆满,但也不至于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