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将军府嫡女,因生我时将军夫人险些丧命,算命先生说我命硬克全家,十五岁之前不能和家人见面,爹娘将我送去相国寺,并在几年后收养了谢韵,算命先生说她命中带福气,能让家宅兴旺。
我回来那日,谢韵突发急病,就连府医都束手无策。
和谢韵有婚约的侯府世子赵彦书家又被诬陷贪赃枉法,全家老小都被关进大牢,将军府和侯府平日走得近,连带着被查,但没有赵家严重,只是被禁军禁在府里看管起来,每日接受盘问。
京城很少有人知道谢家嫡女谢喧,我回来的消息也没人知道,他们让我扮成谢韵接受盘问,而谢韵被他们送到乡下暂避风头。
那些日子里,整日里担惊受怕,我娘却说那是我欠谢韵的,欠他们的。
三个月后赵家得以平冤昭雪。
老侯爷在暗无天日的牢狱受到严刑拷打,出狱后一病不起,老侯夫人提出让赵彦书和谢韵成亲为老侯爷冲喜。
赵家虽得以平冤昭雪,却元气大伤,我爹娘不想让谢韵嫁过去受罪,也不想背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就把我推上了喜轿,还跟赵家说是我用谢家对谢韵的养育之恩威胁,逼她让出赵彦书,谢韵自觉对不起谢家,自请到乡下去。
我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后来老侯爷走了,官家为了弥补侯府,许赵彦书世袭爵位,他又凭本事考中状元,深受官家重用,才三年就重振侯府,正是志得意满的年纪,却因为娶不到年少时喜欢的姑娘,眉宇间总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成亲那晚,向来沉稳的赵彦书喝得酩酊大醉,我就知道他永远放不下谢韵。
所以赵彦书对我说要娶谢韵当平妻,我竟觉得理所应当。
“恭喜侯爷,终于得偿所愿。”我平静道。
不知我这句话触碰到赵彦书的哪片逆鳞,他眉头一蹙,不悦道:“谢喧,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茫然的看向他。
“如果不是你逼走阿韵,你以为我会娶你?”
我的心口莫名地有些酸涩:“那侯爷希望我说什么?”
我曾解释过无数次,我没有算计谢韵,但他并不信,这些年我一直忍让。
不然我能怎么办?
我是能在父母兄弟心中争得一席之地,还是能与这些权贵一较高低?
“你好自为之,若要给阿韵使绊子,我决不饶你!”赵彦书见我没有往日温顺,不耐的拂袖而去。
原来他是怕我给谢韵使绊子啊!
有将军府和侯府为她保驾护航,我能使什么绊子?
“夫人,”白灼怒气冲冲道,“明明是他们将你推上花轿的,怎么现在有脸来怪你?”
白灼是我还在相国寺时买来的,后来跟随我回到将军府,又到侯府,这些年也只有她是真心待我。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安慰她,“不值得动气。”
不值得的人而已。
谢韵回来的第三天,赵彦书就到谢家提亲了,声势十分浩大。
还有十多天,侯府就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婚礼,侯府上下张灯结彩,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我和赵彦书成亲时,侯府连红绸都没挂,赵彦书随便穿了件红袍,而我的喜服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比我的身量大了一个尺寸,与之相比,寒酸了不止一点点。
下人们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主子不待见的侯夫人,在家不如一个下人。
“侯府终于有喜事了。”
“是啊!侯爷和二小姐这对苦命鸳鸯因为某些人分开,终于老天爷开恩了。”
“侯爷给谢家二小姐送去足足百台聘礼,都是侯爷准备了十几年的稀罕之物。”
下人们聚在一处,说话并不避讳我。
白灼听了,要去找她们理论,被我拉住了。
“夫人?”白灼委屈地替我打抱不平。
“走吧!”我对白灼道。
以前我没有计较,现在我要把属于谢韵的还给她,就更不会计较了。
我并不确定父母会来接我,自知在相国寺不是长久之计,为了以后有门手艺谋生,就跟住在相国寺附近的陆大夫学医。
现在也瞒着所有人、隔三差五到医馆坐诊。
正直秋末冬初,寒暑交替,风寒的人很多,我和白灼到时,医馆里人满为患。
“谢大夫,你来了?”医馆里的人看到我,眼睛都亮起来了,又叹着气道,“谢大夫,里间有个特殊的病人,你快去看看。”
开医馆,也会遇到难缠的人,我并不觉得惊讶,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只是我没想到,那人竟是谢韵。
2.
“我姐姐的手也是你们这些男人敢碰的?”里屋传来呵斥声,是我弟弟谢长宁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要转身,又听张大夫说话有些吃力道:“我们这里有女大夫,今天来坐诊,谢二位稍等。”
想着我遮了面纱,他们也认不出,我走上前,谢长宁正掐着张大夫的脖子。
“阿宁,你别这样。”谢韵柔声开口。
谢长宁是和兄长不同,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却非常听谢韵的话,这才放了张大夫。
“你是谁?”谢长宁警惕地打量我。
“这是谢大夫。”张大夫怕我得罪这位爷,忙解释。
我有些没好气,为了不给医馆惹事,我不得不心平气和。
视线不由落到谢韵身上,娇滴滴的一个美人。
刚回京时,他们怕我克谢韵,并未让我们见面,后来在赵彦书的书房里,见到满满当当都是她的画像,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难怪赵彦书急着娶她,是想要赶紧娶回家保护起来吧!
“还杵着干什么?”谢长宁不悦道,“没看到我姐姐受伤了?”
我无语,但还是给她处理伤口。
谢长宁埋怨:“姐姐,府中有下人,不用你下厨。”
“我以前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现在回来了,想弥补他们。”
“你是谢家娇养的小姐,又不是谢喧那野丫头,下厨这种事不需要你做,今天这事,娘要是知道了,不知又要哭多久。”
虽然知道,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谢韵,但听着谢长宁这些话,心里还是密密麻麻的痛。
晚上回到侯府,一进门就被老夫人身边的麽麽拦住。
“谢喧,彦书要娶阿韵,作为侯夫人,你不在家帮忙打点,整天就知道到处乱跑,把所有事情丢给我这个老婆子,你安的什么心?”一进门,老夫人就摔了茶盏训斥。
侯府内宅向来是老夫人当家,这管家之事与我何干?
“侯府夫人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你忘记了?”见我不回答,老夫人继续训斥,“你抢了阿韵的婚姻,阿韵心善,不跟你计较,还顾虑到你的名声,向彦书求情,不然彦书早就把你休了!”
谢韵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哑巴啦?”老夫人豁然起身。
“多谢侯爷和谢小姐体谅?”我琢磨着老夫人大概是怪我不知感恩。
“你、你……忤逆长辈,”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我,“滚去祠堂跪着,想清楚了再起来。”
她说要让我跪,我的身体不由颤了一下,刚要说话,白灼已经开口:“求老夫人开恩,少夫人身体不好,求老夫人别罚少夫人跪……”
“啪!”老夫人身边的常麽麽打了白灼一巴掌,“哪来的奴才,主子说话也敢插嘴。”
常麽麽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白灼的脸颊瞬间红了大片。
“啪!”在常麽麽没反应过的时候,我抡起胳膊扇了她一巴掌:“狗奴才,欺负老夫人心善,狐假虎威!”
决定把属于谢韵的位置让给她,我都没要和谁过不去,因为这些都不属于我,看到白灼被打,我忽然不想再忍了。
常麽麽哎哟一声,捂着脸后退数步,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这种以下犯上的奴才,只会让侯府蒙羞,”我看着她道,“不过看在你照顾老夫人多年的份上,今天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夫人,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了。”我带上白灼离开寿安堂。
“翻了天了!”老夫人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来人、去把彦书找来。”
回到院子,我忙找了药给白灼消肿。
年少时上山采药摔伤过膝盖,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我最怕屈膝,这件事只有白灼知道。
她受伤了,还在替我担心:“夫人,老夫人会不会因此责罚你?”
“老夫人想罚我,还需要理由吗?”我道。
话音刚落,门就被一把推开,赵彦书带着一身肃杀的冷气:“谢喧,你这样污蔑母亲的?你的教养呢?”
3.
成亲三年,我一直住偏院,赵彦书从未踏足过,今天看来是气急了。
“侯爷也不问事情的经过,就来指责我,难道这就是侯府的教养?”
“谢喧,你说什么?”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反驳,周身气息一凛。
我瞬间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顶着压力直视他的眼睛:“事实就是这样。”
赵彦书嘴唇颤动,半响才道:“我和阿韵青梅竹马、她因为你才被送到乡下,如今还替你求情,让你继续做这个侯夫人,你应该知足的。”
呵!
“我已经和母亲谈过了,只要你低头认个错,母亲会原谅你的。”
“不必,这天大的恩情我无福消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见我不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赵彦书耐心耗尽:“谢喧,你在闹什么?”
“侯爷,我们和离吧!”
赵彦书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留下一句“闹吧!到时候别求我”就拂袖而去。
本以为要凉着我十天半月,没想到晚上常麽麽就来传我,说老夫人有事相商。
嫁入侯府三年,侯府大事小事都是赵彦书和老夫人把控操持,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商量?
到寿安堂,我就知道了。
老夫人要我全权接手赵彦书和谢韵的婚事。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彦书。
因为刚刚的事,他还在气头上,并未给我好脸色:“这件事母亲会在旁边指点你。”
我气笑了。
他要娶平妻,却要让我这个正妻为他们操持婚礼,这是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赵彦书见我没有一口应下,有些不悦。
我道:“我愚钝得很,做不来这件事。”
老夫人瞬间就急了:“这是阿韵要求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操持?”
谢韵?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我难堪。
我起身道:“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你,彦书你看看,她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哐!”桌上的茶盏被赵彦书扫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跟母亲道歉!”
“侯爷,我哪句话说错了需要道歉?”我直视着他。
赵彦书脸色更加难看:“滚回去,这事不用你了。”
我直接带着白灼离开了寿安堂。
回去就开始清点嫁妆,这些是谢家的,要如数归还。
刚清净没多久,房门就被砰一声踹开。
男人黑着脸站在门边:“谢喧!你这么闹就是为了给阿韵难堪?阿韵到现在还替你说话,你竟然如此恶毒?你享受了阿韵这么多年的福气,就让你操持一下她的婚礼不也不愿意?”
真是可笑,我的亲兄长,让我替我的夫君和他的妹妹操办婚礼,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老夫人说过,谢韵才是他心目中的儿媳妇,谢韵和侯爷成亲的时候,她必然亲自操持,我不敢越界!”
老夫人对谢韵的喜欢毫不掩饰,说这些话也不避讳,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知道。
谢长卿愣了一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最后才说:“彦书没告诉你,阿韵已经亲自替你向老夫人求情了?”
“兄长,我究竟犯了何错?需要她替我求情?”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拔高音量说道,“是我选择要生在谢家?还是我要嫁给赵彦书?你们口口声声说我错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长卿一愣。
满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说到底,不过是谢韵为了霸占谢家女的身份使出的卑鄙手段罢了……”
“啪!”
谢长卿一巴掌扇得我头晕目眩。
“夫人,夫人!”白灼跑过来扶我,到底没扶住,我的身体失去力气,几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恍惚中看到谢长卿脸色一白,步伐慌乱、似要上前扶我,不过随即,便听见他冷冷说道:“你不该恶意揣测阿韵,阿韵向来善良,从不会如你这般阴险。”
他又瞥了我一眼:“只要你好好把这件事办好,大家都不会计较你之前的不懂事。阿韵就这一个愿望,你万不可辜负她。”
“做、不、到!”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4.
“你?”谢长卿气急,怒气冲冲地指着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就是你不办,阿韵也会风风光光的嫁给彦书。”
我伸直脖子,大有你再扇我一巴掌的架势,谢长卿气到了,拳头攥得嘎嘎响,最后哼了声转身离去。
白灼颤着嗓音哭道:“夫人,你嘴角流血了。”
“你去医馆给我取一副药来。”我虽然痛,心境却平和了不少。
隔天上午,白灼匆匆进屋:“夫人,医馆来人了,说昨天二小姐在医馆治疗后,伤口溃烂,谢家找上门,二公子说若你再不出面,就要砸了医馆。”
我只得赶去医馆,快到时,前方发生了争执,看热闹的人群拦住去路。
我带白灼下了马车,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撞到一个老人,双方因为赔偿问题没谈妥。
为了赶紧清开道路,我让白灼拿了些银钱给那老人。
青年忙朝我行礼:“多谢小姐出手相助,不知小姐住在何处,等我有了银子,再还给小姐。”
“不必了。”
“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人突然又道。
我忙避开他:“没见过。”
这人好无礼。
他也发现自己逾越了,忙道歉。
又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我妻子和我起了争执离家出走,还怀着身孕,我来寻她,现在身无分文,实在……实在太失礼了。”
我没时间和他耽搁。
到医馆时,那儿被士兵围住。
“是她,”谢长宁和谢长卿一起从医馆走出来,谢长宁不由分说地拽住我,“就是她给姐姐下的毒!”
我强稳住情绪:“谢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带回将军府!”谢长卿直接让人把我押到将军府。
谢长宁蛮横的把我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因他大力掼摔磕在地板上,痛得我眼泪都有些憋不住。
“就是你给我的韵儿下毒的?”我娘声音哽咽,要动手打我。
“娘,也许谢大夫也不是故意的。”谢韵连忙拉住我娘。
我娘被她劝住,就连暴躁的谢长宁也安静下来。
我也看见了她手上的伤,原本做了清理、又放了药,只要不沾水没事,但此刻却开始溃烂。
这是……
我一惊,明明给她用的是白蔹,伤口上怎么会有乌头?
这两种药不能一起用,我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而她却趁机靠近我,用仅我和她能听清的声音道:“姐姐,你说要是大家认出你,会怎么样?”
我震惊。
谢韵……她是故意的?
她怎么知道的?
不过只要有心,想查出来也不难,这些年谢家和赵家都不知道我在医馆坐诊,主要是他们不在意我这个人。
面对质疑的眼光,她挑衅的扬了扬唇,而下一刻,她用指甲在伤口划了一条口子,惊叫一声:“谢大夫,你为什么要挠我?娘、娘救我,我疼……”
“阿韵,阿韵,你怎样?快让娘看看。”
“姐姐,姐姐你疼不疼?”
瞬间屋子里乱做一团,我被谢长卿押在地板上,而谢长宁和我娘都去看谢韵的伤势。
“姐姐?怎么是你?”谢韵突然又震惊地喊出声。
刚刚拉扯中,面纱掉地上,露出我的脸。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谢长卿震怒:“谢喧,竟然是你给阿韵下毒?你怎么这么恶毒?”
“哥,快,杀了她,杀了她给姐姐报仇!”谢长宁在旁边喊。
5.
谢长卿抬起手想打我,看到我肿胀发紫的脸,他顿了一下。
对视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和后悔。
“先把她关起来!”谢长卿站起身。
谢长宁不满,但面对兄长的威严,他不敢挑衅,狠狠的瞪着我。
当天赵彦书来了。
他眼里充满杀气:“你竟敢给阿韵下毒?平日是我对你太过仁慈了!”
“你怎么确定是我下毒的?”我抬起头,直视他。
他突然一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过来,我连忙躲开。
“不知悔改!”被我驳了好意,赵彦书再次拂袖而去。
只是下午又来了,这倒让我稀奇,从前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面的人,今天就见到两次,还带了熬好的汤药。
不过稍微想想就知道了,他和谢韵要成亲,婚前两人不能见面,看我不过是一个幌子,会佳人才是目的。
我不喝,他很不满:“谢喧,你别在无理取闹了!”
“王爷,和离书拟好了吗?”我实在不想和他纠结了。
“你怎么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他站起身,“我们赵家没有和离,只有休书!”
我有些不可置信:“敢问侯爷,七出我犯了哪条?”
“妒忌。”赵彦书面不改色。
“好。”我从善如流。
他们随意找一个由头惩罚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明是他提出的,我答应了又不高兴,傍晚的时候,我娘还来了。
真是稀奇。
生我的娘,我还没怎么好好看过她。
她是一个长得极美,年华已逝,却风韵犹存,只是眼睛有些红肿。
她一来就絮絮叨叨:“阿韵她只是太担心被抛弃了,才会糊涂,你是姐姐,大度一点,别跟她一般计较。”
她说谢韵是我爹捡回来的孤儿,刚来家里时瘦得跟猴子似的,胆子小,怕生,饭也不敢多吃,好几年,才慢慢接纳他们。
还说谢韵虽然接纳了他们,但老是担心被送走,我回来了,她便经常做噩梦,梦见被谢家抛弃。
“所以,你们觉得我该给她让路?”心口痛得我呼吸困难。
她可曾有一刻想过,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娘一愣:“不、不是,只是……”
“来世,就让谢韵做你们的亲生女儿吧!”我看着她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流出来。
曾经我也渴望亲情,可如今,我彻底的不需要了。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小姐的手又痛了。”门外的丫鬟喊道。
她连忙起身,看了我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去。
“来世,我不要你们了。”我看着她凌乱的步伐,心情平静到了极点,迷迷糊糊中,眼角一片冰凉。
等我醒来的时候,白灼正用帕子包着冰块给我敷嘴角的伤,看到我醒来,她一直绷紧的情绪一松,抱着我哭起来。
我正要安慰她,冷不丁听到赵彦书道:“哭什么?她不是好好的吗?”
我这才发现,赵彦书竟然也在。
白灼连忙止住哭声退到一旁。
我这叫好好的?
也对,在他们心目中,我只要没死就是好好的。
“侯爷,你是来送休书的?直接给我吧!”我朝他伸手去。
他强忍住烦躁:“把药喝了。”
床头重新摆上一碗药。
我撇开视线。
“你不喝?”赵彦书道,“那就让你的丫鬟代你喝。”
我一惊,她竟然拿白灼威胁我?
赵彦书对上我的视线很直白:就是威胁你,你能怎么样?
我心口堵着气。
白灼是这世上唯一对我真心的人,我怎么能让她受到伤害?
以赵彦书的手段,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闭了闭眼,我直接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汁全部喝干净时,赵彦书欲阻止我的手停在半空。
苦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牵动嘴角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感让半边脸颊都失去了知觉。
他将手收回,眼神有些复杂。
白灼连忙拿来一块饴糖递给我,我没接,将空了的碗递给赵彦书看。
“要我给你拿去放?”赵彦书瞥了一眼空碗。
白灼连忙接过碗:“夫人,给奴婢吧!”
我被他的理解能力折服了。
赵彦书终于道:“收拾收拾,回家。”
家?
我有家吗?
赵彦书真是病得不轻。
他离开后,我忙问白灼:“张大夫他们怎么样?”
白灼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们都没事。侯爷已经查清,二小姐伤口上的乌头要比白蔹晚用一个时辰。二小姐也承认,她是担心大家不喜欢她了,才会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乌头。”
难怪将军夫人来找我,赵彦书还亲自送药。
不过真相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门口的守卫撤走了,我带白灼准备离开。
刚到院子就看到谢将军和谢长卿,他们应该是准备送赵彦书的。
看到我,谢长卿愣了一下。
谢将军也是一顿,不过随即像是猜到什么,叹口气:“阿韵被我们宠坏了,你是姐姐,别跟她一般计较。”
我道:“谢将军放心,只要她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招惹她。”
听到我的话,三人均又是一愣。
“姐姐、姐姐,请你原谅我!都怪我太害怕了,才会一时糊涂,等我嫁到侯府,我们一起孝顺爹娘婆母,好不好?”谢韵追出来,就要拉我。
“不好!”我抬起手,抡起胳膊甩了她一巴掌,又甩了一巴掌。
6.
还要再抬手,被赵彦书和谢长卿拉开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打我,呜呜,我都道歉了……”
谢长卿脸色沉沉:“阿韵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谢将军:“我就没有你这么心胸狭隘的女儿。”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那就当我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几个人听见我的话,面色一僵,仿佛害怕失去什么似的。
我没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率先上了马车。
赵彦书大概是留下来哄谢韵了。
我去医馆,确认大家都没事,又买了药,才回院子。
“夫人,你还记得作日的书生吗?”一进屋,白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看到他拿着画像找人,就要了一张,本打算看到他的妻子就通知他。”
当我看到画像上的人时,仿佛被雷劈了。
那赫然是谢韵!
想到某种可能,我连忙让白灼去找一个人。
这些年行医,我也认识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
傍晚,白灼便收到讯息。
原来,谢韵并不是谢将军随意捡回的孤儿,而是他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
那女人在谢韵四岁时就去世了,谢韵曾在街上流浪乞讨,后来被桃李村陈家收养,和陈家长子陈青山青梅竹马,并定下婚约,九岁时才被谢将军接回。
当初谢将军和谢长卿为了护她周全把她送出府,后来赵家元气大伤,谢韵不想嫁给赵彦书,就嫁给了陈青山。
但现在她后悔了,才跑回来。
“白灼,你让人稳住陈青山,别让赵彦书和谢家人发现。”我将一包银子交给白灼。
第二天我去找赵彦书。
他正在试喜服,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年少时的小侯爷一袭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是打马楼下过,引得满楼红袖招的英俊少年,那过去的诸多年,心中一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红色身影。
如今再见他穿红衣,竟是要娶她人。
看到我,他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侯爷,休书可拟好了?”
赵彦书皱眉:“谢喧,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那侯爷不必再忍了。”
“你?”赵彦书脸色难看至极。
我笑:“难道侯爷不想给谢韵独一无二的侯夫人之位吗?”
“好!很好!”他冷笑道,“这么想要休书,我给你。”
我不卑不亢:“多谢侯爷。”
“你以为你还能回到将军府?”
“这就不劳侯爷操心。”
“等我跟阿韵成了亲,就给你。”他冷声道。
他同意就行:“好。”
“谢喧!你就不能消停点?”老夫人知道我来找赵彦书,生怕我缠着他,急匆匆赶来。
赵彦书不悦的皱眉:“娘,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把他拉到一旁,警惕着我:“彦书要娶阿韵,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再缠着他,我就让他休了你。”
“娘!”赵彦书被他娘这番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朝老夫人盈盈一笑:“那就多谢老夫人和侯爷成全。”
老夫人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开心地带着白灼转身离开。
原以为赵彦书在准备和心上人的婚礼,会忙得把其他事都放在一边,没想到却来了我的院子。
这次,他似乎很有闲心,看到院子里的陈设时,嫌弃的皱了皱眉:“侯府不缺钱,用不着这么省。”
侯府有钱与我何干?
我不曾花过侯府的钱,就连冬日取暖的碳火,都是我在医馆坐诊时得的诊金买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静静站在一旁,等着他说正事。
赵彦书却是自顾自的坐下来:“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他的到来实在意外,白灼没反应过来,听到赵彦书的话,连忙去倒了杯水来,颤着手递给他:“侯爷见谅,我们,还没买茶叶。”
主要是没多余的钱买。
赵彦书听完,眉头皱得更紧,或者想到什么,将水杯放到一旁:“这里缺什么,理一个单子出来,我让人添置。”
我真被气笑了:“不必了!侯爷到底有何事?”
他没接话,沉默片刻才又开口:“离开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
“你何时学的医?是在相国寺的时候?”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回到京城后,我哪有机会学医。
他无奈的叹口气:“阿韵不仅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还对我有恩。”
又是谢韵,我都听恶心了。
赵彦书道:“五年前我去剿匪,中了奸人的计,是阿韵把我从乱坟山背到桃李村才活下来,我必须娶她。”
我震惊的看着他,所以他认为,五年前是谢韵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