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不要再说了。”叶淮烟突然打断他。
他看着周围的幻想,心却逐渐平静下来。
“就算我知道了那些隐藏在角落的事实,又能怎样呢?”他问。
叶樊川皱眉,“难道你要自欺欺人吗?他们都是你的仇人,你不能救他们。”
叶淮烟摇摇头,反驳道:“我并没有仇人。我的心中若有仇恨,又怎能成为一名修仙之人。这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了也真的过去了,我把自己陷入痛苦之中,对那些过去没有丝毫的影响。”
叶樊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叶淮烟,你太自私了,难道你把修仙看得比家人还重要?”
“不是的。”叶淮烟忍住想哭的冲动,看着叶樊川说:“我正是因为还念着他们,才不愿让自己活得痛苦不堪,五哥,你现在报仇了,你占领了皇宫,掌控了所有,你开心吗?你觉得父皇母后会想要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叶樊川冷笑一声,“我现在怎么了,你是在嫌弃我吗,叶淮烟,你讨厌我满手血腥,杀人如麻是不是?”
“不是的。”叶淮烟说,“我是在心疼你。”
“心疼?哼,可笑。”叶樊川怒目而视,“你是在找理由吧,你和明夕拾情投意合,自然不愿意伤害他的家人,你在怕,你怕我动手,那明、叶两家就真的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了,你们两个就没有机会走到一起了,对不对?”
察觉到叶樊川此刻略显癫狂的神情,叶淮烟不想再刺激他,他要先想个办法,从幻境出去,救下叶轻裳。
灵力尽失,但他还有一个方法。
叶淮烟闭眼,用心去感受周围,随着身心的放松,半仙之体隐现,周遭灵力有所变化,幻境隐隐有崩溃之兆。
叶樊川作为布阵之人,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阵中的变化,他冷冷地说道:“你竟然不惜以半仙之体强行击溃这个幻境,叶淮烟,你当真要与我作对吗?”
叶淮烟闭着眼,面色痛苦道:“对不起,五哥,我不能让你再继续报仇了,你回头吧。”
“我答应你。”
“嗯?”叶淮烟睁开眼,看着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叶樊川撇过脸,说:“我说我答应了,你停手,别再耗费体力了。”
叶淮烟停下半仙的威压,开心道:“五哥你想通了?”
“不是。”叶樊川说,“我没有放弃,但是为了你,我选择后退一步。”
“此话怎讲?”
“我留下叶轻裳一命,你不用费尽心机去帮他了,但你也和我赌一场。”
叶淮烟诧异道:“赌什么?”
“就赌你在明夕拾心中的地位。”叶樊川说。
当年明夕拾被救走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究竟明夕拾知不知道那次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自己和叶淮烟,究竟能占据多少位置?
“我不同意。”叶淮烟焦急道。
“你不会是要把我和明严放在天平两头让他选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让他为难。”
“哼,你倒是对他情根深种。”叶樊川说,“但我不会把同一个路数使两遍的。”
“那你是要怎么做?”叶淮烟不解。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跟着我的说法去做就行。不对,准确地说,不需要你去做,你只需要给我一缕神识就好。”叶樊川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
“我的神识?”
“没错,你不愿意吗,这是你说服我最好的方式,否则我仍旧会杀了叶轻裳。”见他有犹豫,叶樊川便催促道:“你得想快点,明夕拾那边可不等人啊。”
“我答应你。”叶淮烟忙说,“需要我怎么做?”
叶樊川笑了,说:“你只需要睡一觉就好。”
说完,他右手一挥,撒出一把药粉到叶淮烟脸上,他就昏了过去。
叶樊川在他身上施了个阵法,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抹神识,叶淮烟便陷入了昏睡。
握着他的神识,叶樊川轻飘飘地说了句:“两个赌约,总不至于都是我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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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夕拾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皇帝寝殿,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
但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从方才设宴的地方到这里,往常半柱香即可到达,但现在从自身的感知出发,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往后退,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
所幸,明严正安睡于榻上,他醒后一贯是严厉的表情,现在却显得慈祥了许多。
明夕拾不敢因为他安然无恙就放松下来,寝殿周围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很明显,叶樊川确信他无法离开。
“父亲?”他上前唤了唤明严,却没法叫醒他。
他看起来是睡着了,但无法醒来,必然是中了什么术法。
忽然,明严背后一阵寒意,他迅速转头,看到眼前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寝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一身黑色衣服,没有任何装饰,长发高高束起,眼神比平时冷冽许多。
是叶淮烟,但又似乎不是。
他长着叶淮烟的脸,神情淡漠,看明夕拾的眼神带着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绝望。
“淮烟?”明夕拾叫了一声,有种如坠深海的窒息感袭来。
叶淮烟没有动作,周围的空气含着杀气。
此时的叶淮烟,明夕拾见过。
那是破国当日,叶淮烟站在皇宫最高的屋顶,就如现在这般冷漠的眼俯视众生,手中流音翻飞,顷刻间尸横遍野。
他在恨,很有人伤害了他的亲人,恨自己一身修为却守护不了至亲,恨这世间的纷争杀戮。
眼前的叶淮烟,让明夕拾回到了那天,他们遥遥相隔,对视一眼,一句话未说,便生死陌路。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寝宫不设一兵一卒守卫,根本不需要,一个叶淮烟就够了。
一个叶淮烟,足以让明夕拾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真的是你吗?”明夕拾问。
其实他心中有答案,这个人就算不是叶淮烟真身,也一定是他分出来的神识,若是旁人假扮或者幻境所生,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叶樊川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
他确信,这个人能挡住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叶淮烟,代表着叶淮烟的本意。
“你很惊讶吧,他站在我这边了。”叶樊川的身影忽然现形,出现在叶淮烟身边,冷冷地看着明夕拾。
明夕拾的目光依旧在叶淮烟身上,不发一语。
“我给你个机会。”
叶樊川一扬手,躺在床上的明严脖子上突然出现一跟细绳,被束缚的感觉明严的脸迅速涨红,发出闷哼声。
“你要做什么?”明夕拾问。
“那个绳子不过是一条凡间的普通麻绳,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弄断它,但是在此之前,我的好弟弟,会阻止你。打赢他,你就可以救明严了。”
明夕拾皱起眉,心中十分焦躁,多思考一瞬,明严就痛苦一分,距离死亡也越近,可他也不会为了救人而站在叶淮烟的对面。
“你再犹豫,他就死了。小八,动手!”叶樊川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干脆帮他做决定。
在他的命令下,神情冷漠的叶淮烟如梦初醒,抽出一柄极寒的细剑朝明夕拾刺来。
这一剑,力破千军,一起手,便是九杀剑诀。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九杀剑诀出完所有招数后活命。
“淮烟!你看看我,不要让心魔战胜你的内心。”明夕拾一边抽出随影应对,一边试图唤醒叶淮烟。
“别费力了,他不会听你的。”叶樊川在一旁坐下,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好心解释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是一抹神识而已,但却是一股极为强悍的神识!”
明夕拾聪明之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的神识可以分离出很多,但大多数人分出神识不过是为了探查之用,不会伤及根本。
但有的修仙之人为了避免走火入魔,会将自己内心的恶念刻意分离出来,这种神识分离的难度极高,过程也更痛苦,而且用此法来规避内心,属于走捷径,虽然效果拔群,但神识不全的人,是无法飞升的,就算修炼到最高境界,也得把分离出去的神识再找回来,才能得窥天道。
叶樊川的意思很明显,他将叶淮烟的神识抽出来了一部分,这股神识有自我意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分身,但同时,他只有恶念,往日那些美好没有作用,因为他的脑子已经被仇恨装满了。
他的剑越来越快,明夕拾既要避免伤到他,又要防止他对明严下手,招架起来颇感吃力。
单论剑法,明夕拾要略胜一筹,但叶樊川不介意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于是有意无意间帮着叶淮烟,让明夕拾更难应对。
叶淮烟一剑探出,刺向明夕拾,他躲避开后却临时转向床上的明严,明夕拾方知刚刚不过虚晃一枪,迅速拦在床前。
这个位置,他不能躲避,亦不能出手,干脆徒手抓住了叶淮烟的剑尖。
九杀剑诀出剑必然沾血,剑尖将明夕拾手掌划破,刺入他胸口。
明夕拾被冲力击倒,反而得了空去解明严脖子上的绳子。
那细绳果然很容易弄断,但明严已是出气多于进气了。
绳子解开,明夕拾算是赢了,叶淮烟当即收手,目光扫过他血流如注的伤口,面色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