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千尘原本一直在守着昏迷的孩子,但等他将法阵稳固下来,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孩子悠悠转醒,一双眼邪魅妖异,紧紧盯着自己。
心中产生不妙之感,他连忙起身,收紧法阵,欲将他困在阵中,男孩儿立刻痛苦倒地,面目涌上浓重的黑气,狰狞着说:“立刻放了我,否则我先杀了这孩子。”说着一只手收起掐住自己的脖子,狠狠按了下去。
封千尘一惊,立即停止了阵法,男孩儿抓紧空子一跃而起,正欲翻墙离开,却发现自己被一片袈裟裹住,手脚都伸不开。
袈裟是封千尘的法器之一,灵力强大,被控制的人动弹不得,男孩儿怒目而视,高喊着:“放开我!”
封千尘见他眸色赤红,面上黑气环绕,恐有夺舍之疑,当即便道:“妖孽,速速离开这孩子身体,否则我绝不留情!”
男孩儿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嘲讽道:“我离不离开,你都不会放过我不是吗,你们这些所谓的修仙之人,对妖魔恨之入骨,此番不过是怕我害死这孩子。”他眼睛一转,看了眼屋内,说道:“我此刻只是神魂出窍,若是真身在此,岂会被你所制,不过附身也有好处。”他勾起一抹邪笑,忽然高声道:“娘亲!娘亲救我!”
屋里的人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传来咣当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然后有脚步声响起,那名村妇扒着门框看过来,见自己的孩子与封千尘对峙,立刻便要冲上去。
她的身子被封千尘拦住,劝道:“施主,他被妖魔夺舍,切勿靠近。”
村妇面色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封千尘,又看看自己的孩子,他还在瑟瑟发抖,哭着喊她:“娘,我不是妖魔,是他非说我被虫子咬了会变成妖魔,所以要杀我,娘你快救我!”
在一个陌生的僧人和自己的孩子之间,她当然无条件偏向孩子,封千尘被她大力一撞,竟然没拦住她,她冲到孩子面前抱住他,给自己跪下祈求着:“大师、大师你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也是一条生命啊……”
男孩儿的哭声渐歇,盯着封千尘露出狡诈的笑容。
村妇一边求饶,一便转过身扒开袈裟,可袈裟裹得密不透风,凡人根本无从下手,男孩儿躲在村妇身后,唯恐封千尘偷袭自己。
“施主,这袈裟是镇魔法器,对犯人无效,如果他真是令郎,袈裟是不会紧紧锁住他的。”他还在解释,可那村妇如同疯魔一般,仿若未闻,只拼命撕扯着袈裟。
他不敢强行带离男孩,他们一走,村妇难保不会冲出来寻找孩子,没了石门阻隔,她一定会被街上的行尸吞吃入腹,他只能先想办法救回孩子。
法阵对附身后的魔物无效,他的佛珠又交给了程遥,这会儿孤立无援,倒真有些束手无策。
僵持许久,封千尘抹去了地上的法阵,对男孩儿说:“我们打个商量,你离开这具身体,我不抓你,等你神魂归位,我们再一决胜负。”
男孩儿嗤笑一声,只觉得他天真,和魔物讨价还价,再说他就那么自信,能赢过回归本体的它?但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又怎么会错过这个绝佳的逃脱机会呢,男孩儿眼睛一转,假装松了口气,道:“好啊,我答应你,那你先解开袈裟,这么箍着,我元神走不了。”
封千尘犹疑半瞬,伸手收回了袈裟,村妇立刻将孩子抱住,查看他有无受伤,男孩儿如同一个木偶般任她摆弄,目光没有从封千尘身上离开过。
“你还不走?”
男孩儿笑眯眯道:“我在想,万一你反悔怎么办,我元神刚一出窍,你就找个法器扣住我怎么办?”
“那你当如何?”封千尘性子和缓,耐心与他商量。
“嗯……你把自己的乾坤袋交出来,然后封住自己的经脉,不能泄出一丝灵力,我才放心。”
封千尘皱眉,他这样要求,自己会如同一个凡人一般,陷入危险的境地。
男孩儿看出了他的犹豫,嘲讽道:“听说你们佛家有老祖宗割肉喂鹰,怎么,你面对的可是一条人命,还要犹豫多久?再说了,我只不过是个元神,能对你做什么啊,有什么可担心的?”
封千尘知道他必有后招,可他的确不敢拿人命做赌注,只好按照他的说法做,只是封住自己经脉时,并没有全封,起码要保留五感,而且他留了后手,取下乾坤袋时迅速在身后烧了个通讯符,提前给蓝慈若和程遥预警。
等到他自封经脉自行打坐起不来的时候,男孩儿才伸了伸胳膊,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好打发,这孩子本身就患了病瘦弱不堪,我原本就没想用。”
他缓缓走向封千尘,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脸,“你还真好骗,我正缺身体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哈哈,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是修仙之体,一定很好用吧。”
封千尘的五感仍在,他瞪大眼,万万没想到,这魔物打得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主意,可此时再心急也没用,眼看着男孩儿头顶冒出一团黑气,直逼自己面门,而后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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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慈若刚写完阿越告诉自己的信息,便收到了封千尘发来的预警,一纸通讯符在他和程遥面前燃烧掉,两个人都是一惊,程遥刚要站起,心口却是一阵剧烈的抽痛,身子一软便倒在椅子上。
蓝慈若扶起他,想了想,转身出门将阿越唤进来,对他说:“你帮我照看一下师兄,我要去找另一个同伴,他可能出事了。”
阿越看着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程遥,有些紧张地问:“我、我可以吗,要不我和你一起……”
蓝慈若将自己刚写好的纸和程遥压在胳膊下的那一沓都放在他手里,然后从房梁上取下之前挂上的山月纹,缠在纸上,对他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将这个放在房梁上隐蔽处,我其他的同伴会看到这些来救我们的,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修仙者,你也会得救,程师兄醒来后若写了新的,你就加进去,阿越,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可以帮我吗?”
阿越捏着蓝慈若递给他的纸,缠着的布料上洁白的山月纹显得很美,蓝慈若的眼神注视着他,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重视的感觉。
狠狠点了点头,他眼中隐有泪光,蓝慈若见他答应,便准备出门,还叮嘱他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蓝慈若只剩一只偃甲人还在街上,她在暗处指挥,让偃甲引开街上的行尸,可是很快,她和偃甲之间的联系就断开了,这让她意识到,最后一只偃甲人,也被毁了。
所有的偃甲都是她的心血,就这么不断失去,她心中也十分伤心,但封千尘的安危更重要,她只能先去找他。
巧的是,当她进入最开始封千尘留守的那家巷口时,发现自己的偃甲就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并没有行尸。偃甲上缠绕着黑气,是魔物所为,一击之下灵核被毁,所以才能留下完整的“遗体”。
失魂落魄的村妇抱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孩子,目光呆滞地坐在院中,连蓝慈若走到她跟前了都没有一丝反应。
“请问刚才我那位同伴去哪里了?”
那村妇没有回答,蓝慈若皱着眉又重复问了两遍,她才堪堪有了些反应,看着蓝慈若的脸,想起来她是先前照顾过自己的人,原本呆滞的表情突然迸发出神采,她又惊又恐地拉住蓝慈若的衣袖说道:“有妖怪、有妖怪要害我的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快救救他……”
蓝慈若被她抓得生疼,强行挣脱开,便搭上了男孩儿的脉,她虽然不是医修,但简单的症状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男孩儿气虚体弱,体内气息乱窜,眉间隐隐有黑气残留,像是被夺舍后的失魂之症。
“他没事,只需静养几天,神魂稳定就好了,我的同伴呢?”
村妇听懂了她的意思,总算放下心,但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根本不曾注意其他,只说刚刚有人离开了,其他一概不知。
蓝慈若叹了口气,只好用追踪符一路寻找封千尘的气息,走到巷口时,将自己的偃甲捡起来装回乾坤袋。走了一路,最后惊讶地发现,封千尘气息消失的地方,正是那个陈老爷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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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紧张地抱着腿缩在案几下守着程遥,却不料外面传来脚步声,竟是蓝慈若去而复返了。
他兴奋地站起身刚要说话,就被蓝慈若按住,“嘘!小声一点,隔壁有状况。”
刚刚她本想直接进去找封千尘,却不料里面突然涌现浓厚的魔气,还带有血腥味,街角响起一阵仓皇的脚步声,转而向这边跑来,她情急之下只好先返回隔壁再做打算,而且她发现隔壁高门大户,站在后面的二层小楼可以看到这边院子一角,也不敢在院中待,只好退守房内,问问阿越是否知道一些事。
阿越一听隔壁立刻有些慌乱,他很怕自己要回到那里,以前虽然过得苦,可比起流浪的时候也算好一些,还能忍受下去,但现在遇到了蓝慈若给了他些微的温暖,竟让他对那里无比抗拒。
蓝慈若拍拍肩膀安抚他,“你不用回去,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们的同伴进去了,里面还有魔气,我担心他的安全,你知不知道,陈老爷结交的那个魔物是什么来头,如果你不知道哪个是魔物,可以告诉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阿越在她的引导下,慢慢开始回忆入城以来陈家的怪事:“是有一些,陈老爷经常在家里见一些生人,我们照临城很少有外地人过来,可在家里总会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每次他们一来,陈老爷的脾气就更暴躁一些,百姓也会受更多苦。”
“每次大概有几个人?”
“一个,但每次都是不同的人,而且,他们都很怪。”阿越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些人都面无表情的,而且很凶,陈老爷对他们卑躬屈膝,好像很怕的样子。”
蓝慈若心中作了判断,这些人恐怕就是魔物派来与他们交涉的使者,甚至有可能是魔物本身亲自前来。
“你在这里守着,记住千万不要出去。”
阿越紧张兮兮地拉住蓝慈若,说:“你要去隔壁吗,万一真的有妖魔怎么办?”
蓝慈若安慰他:“没关系,我是修仙之人,降妖除魔本就义不容辞,更何况,我的同伴还在那边。”她轻轻推开门,回头看了眼依旧在昏睡的程遥,眸色低垂,坚定地走出去。
阿越打开门看着她的背影,蓝慈若略一思索,将那个已经毁坏的偃甲人取出,在其上贴了一直符咒放在内院门前,说:“这偃甲灵核已毁,一道符撑不了太长时间,可它能在关键时候替你挡住一击,符咒被毁我能感应到,到时候回来救你。”
阿越点点头,抱紧了偃甲人,看着蓝慈若一跃翻过院墙抵达隔壁,心里默默祈祷,盼她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