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不知
肆月初玖2020-11-05 15:523,838

  再一次进城,叶淮烟的目标明确了很多,蓝慈若能留下偃甲鸟,就一定能留下别的信息,挨家挨户搜寻不现实,她也不会如此行事,那么他们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白天安全不少,他们无所顾忌,可是绕着城转了一圈,却毫无所获,整座城中连座土地庙都找不到,更没有半点香火气。

  “难道我猜错了?”叶淮烟疑惑道。

  “不可能,神域大陆的百姓,不可能连一个真仙排位都不供奉,这是违背先祖遗训的事。”明夕拾说,“别忘了照临是魔族所建,就算有庙宇也不会很明显,我们再找找看。”

  他们已经走到了城中深处,有一间很大的宅子,院内有一棵高大的树木,只可惜已经枯叶凋零,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枝丫伸到墙外。

  “这间屋子,必然住着城中的富户。”林思心说。

  叶淮烟想了想,停住脚步,盯着这家大门看,面色有些奇怪,“等等,这家有些奇怪。”

  他思索着问道:“你们说,如今城中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林思心挑眉,“瘟疫?行尸?”

  叶淮烟不语,明夕拾说:“是食物。从我们的推断来看,这座城几乎所有人都有瘟疫的症状,只是程度的深浅不同,既然大家都有病,那就不算是威胁了,行尸虽然可怕,但石门就能将他们抵挡住,能够让他们感到无法解决的,恐怕是生存问题,食物和水。”

  “没错,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叶淮烟说,“这家看起来颇有些财力,按道理讲,食物储备应该是最多的,可是……咦,门里似乎有东西。”他一边走,一边上前推开石门,开门的瞬间,就有七零八落的东西砸下来,白花花的一片,分明使人的骨骼,明夕拾迅速拉过叶淮烟,躲过了被骨头砸到头的命运,叶淮烟按按胸口,接着说道:“可是这家人死因奇怪,他们的尸体已经化成白骨,没有成为因瘟疫而死的行尸,反倒是活着的时候死在了家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都没有患病,活活饿死了,但可能性很低,从被挂在门上的骨架来看,他们更有可能是被灭门,或许是人,或许是妖魔。”

  明夕拾捡起一根大腿骨,将地上的骨架简单拼了拼,凑成了三具尸骨,说道:“我更倾向于是人。骨头上有很多凌乱不堪的刀痕,是凡人所为,而且很有可能是死后加上去的,像是在泄愤。”

  林思心撇了撇嘴,“看来这家人恶贯满盈,连瘟疫都挡不住人来寻仇。”

  绕过地上的尸骨,叶淮烟径直走进去,明夕拾还在研究骸骨上的伤痕,林思心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跟着叶淮烟去碰碰运气,没准儿真有什么发现。叶淮烟去了后院,他便留在前厅四处查看。

  宅子里有很多厢房,叶淮烟走到后院,发现了厨房所在,一般的厨房为了便宜操作,不会有太大的空余地方,可这间厨房除了一半的操作空间外,后面还留了很大一片空地,上面堆满了麻布口袋,只是里面全是空的,没有装物。

  叶淮烟感觉其中有异,便随手将他们拨开,露出了墙角一个锈迹斑驳的拉环,用力拉动拉环,竟然将一块地板掀起来,露出了下面的地窖,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照临每家都有地窖吗,难道这家也挖地窖来藏身?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这里并非藏人的地方,地窖中并不是空的,里面堆满了长毛发霉生虫的粮食谷子。

  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在其他百姓忍受饥饿的时间里,这家人还有满仓满谷的粮食储备,寻常人根本不会在自家留这么多粮食,倒是很像为了度过瘟疫而提前准备的。

  可这些粮食都快溢出地窖了,也不见有人来取,看来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有储备粮,那杀了这家人的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呢,现在又在哪里?

  离开厨房,他朝前走,经过几个低矮的平房,是一座二层小楼,轻轻踏上布满灰尘的楼梯,老旧的木质踏板微陷,发出喑哑的叫喊,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彰显出它空置的年头。

  二层有一间很大的卧室,雕廊画栋,十分精致,看样子像是小姑娘的闺房,如果忽略地面上一滩黑色的血迹,倒能显出几分温馨。

  内室中的床铺凌乱,原本洁白的棉被内侧已经被干涸的血液染黑,上面满是被老鼠啃咬的痕迹,里面的棉絮一团一团结成块状清晰可见,从床铺到门口一道拖拽留下的血痕由深到浅,门槛中间一道黑色,外面痕迹已经消失,叶淮烟用脚划开厚厚的灰尘,依稀可见浅浅的血印,延伸到二楼的栏杆下。

  看来这里住的小姑娘是被杀死后从二楼扔下去的,叶淮烟盯着预想中尸体落地的位置,发现地面上落着一个断裂的玉簪。

  二楼的视野不错,前厅和后院的花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连隔壁两家的房舍也能看到一点,叶淮烟不经意瞟了一眼右侧的人家,突然顿住了,他仔细观察着,心里微微一跳。

  右侧同样是一户民居,院中竟然站立着一个小孩,可仔细一看又不是真人,而是一个半人高的木头假人,一动不动矗立着,似乎是被钉死在了地上,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倒下。

  一看到木头制成的人,他立即想到了蓝慈若,除了她,没有凡人有理由在院子里放个假人面朝大门,晚上一进门还不给吓死!

  正好林思心也从前面晃到了后院,叶淮烟急忙喊他:“林师弟,我们快去旁边看看,我发现了蓝师妹的偃甲。”

  林思心停下步伐,见他直接掠过栏杆,凌空飞起越过墙头落入隔壁院中,也转头回去大门口,跟明夕拾说了叶淮烟的发现,两人一同去了隔壁。

  推开隔壁的大门,果不其然见到一个木头假人,明夕拾一眼便认出来它,“这是蓝师妹的偃甲傀儡人。”他上前检查偃甲的结构,发现灵核已经被毁,就算灌入灵力也不能让偃甲开口说话。

  叶淮烟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蓝师妹能从它口中传给我们消息呢。”不过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证明他的猜想没错,蓝慈若他们确实进了城,只是不同空间无法相遇而已。

  内院大门敞开着,里面像是曾经有过一番打斗,凌乱不堪,屋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石案,上面有一块被人毁掉的石头,地上也有很多石块,像是一块完整的石头,被人故意毁坏掉了。

  叶淮烟进去扫视一圈,道:“这里很奇怪,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中间这座高台上原本应该有东西,下方还有案几,地上的是什么,香吗?”

  明夕拾走到一块相对比较完整的石块前站定,仔细辨认了一下,捡起来放在石案上,说:“这石头上的花纹,很像是溪陶真仙的灵风宝剑。”

  叶淮烟眼睛一亮,“如此说来,这里应该是个庙宇,供奉的是溪陶真仙了,原来竟是在民居中,难怪我们找不到寺庙。”

  林思心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原本神像所在的位置,突然道:“你们看,上面有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叶淮烟抬头,转换不同的角度,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露出来的白色一角布料,“那是什么?”

  明夕拾也看见了,顺势飞身踩上房梁,他身轻如燕,仙踪缥缈,连一点灰都没有扫下来,近处看才知道,是一块布料缠绕在房梁上,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如今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发现布料下还绑着一叠纸。

  叶淮烟接过布料,艰难地分辨了许久,才勉强看出上面的山月纹,确认这是蓝慈若留下的东西。

  直到目前,他们找到的所有可能是蓝慈若三人留下的东西,都留有岁月的痕迹,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很明显了,在早于他们这个时间的照临城中。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淮烟迅速打开他们留下的一叠纸,上面是不同的字迹,娟秀灵逸的是蓝慈若写的,讲述了照临城瘟疫的来龙去脉和她的推测,从她的表述中可以猜到,隔壁被灭门的那家应该就是信中提到的陈老爷,他们与魔物勾结,残害百姓,如今看来,他们的结局也很悲惨。

  最厚的一部分是程遥所写,他记下了自己被黑虫咬伤后的所有感受,将进入身体的虫子行进方向,啃咬身体的是顺序,还有自己尝试了各种方式与之抵抗的结果,整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一开始他尚且能保持平稳和缓的字迹,后来越发凌乱,语言也混乱起来,与虫子斗争激发了它们的发作力度,程遥的身体恶化得极快,纸上斑斑点点,他落下的最后一笔在纸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程遥师弟,他……”叶淮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流落不同的时空,他们也能护好自身,通过试炼,却不料,从纸上的信息来看,程遥分明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参考,牺牲了自己去试探虫子习性,只为了让他们研制药物,解决瘟疫。

  明夕拾脸色冷得吓人,叶淮烟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感觉他似乎在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惊惶,明夕拾握紧拳头,紧闭双眼,再次睁开寒凉一片,他将纸张递给林思心,一言不发。

  林思心自然知道手中这些纸张的分量,收起了平时的漫不经心,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上,说:“我一定会研制出药来救他们的,放心。”

  明夕拾破天荒对他施了一礼,道:“请务必尽全力。”

  说完,他取出最后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与前几张都不同,看起来应该是封千尘写的,看得出写得十分匆忙,但内容却让他们大吃一惊,上面居然清楚地标明了虫王栖身的地点,甚至还画了个迷宫一般的地图。更触目惊心的是,这张纸如同被血液浸泡过一样,呈现出暗红色。

  封千尘难道也……

  叶淮烟背后一片凉意,他们三人不知遇到了什么样惊险的情景,生死不知,如果他们再不行动,只怕处境会愈加艰难。

  明夕拾收起这张染血的纸,对林思心说:“你就在城中研究制药,必要时去找城里的活人看诊,晚上不要出城了,这里应该比较安全,以城中百姓的反应来看,只要不开门,行尸就威胁不到你。”

  林思心点点头,问他:“你们要去找虫王?”

  “嗯,不能再等了。”

  明夕拾说话时,叶淮烟便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此时他解下手腕上的流渊,将它盘在林思心手上,对上他诧异的眼神,解释道:“只要我不死,它就能一直保护你。”

  程遥和封千尘生死不知,如今迫不得已要林思心单独行动,他是唯一的医修,万万不能出事,叶淮烟将流渊留给他,也是尽最大努力保障他的安全,林思心明白这一点,推辞反倒不合适,干脆就承了他的情,只说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平安归来。

  天色不早,那三个冒牌货不知所踪,他们也顾不上找,明夕拾和叶淮烟仔细研究了封千尘留下的虫王位置图,发现它竟然也在西北方向,乱葬岗下,便迅速出城,前往寻找虫王。

  林思心也端正神色,祭出了自己存在乾坤袋中的炼丹法器,研究起程遥的笔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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