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听说翼王朝皇帝年轻有为，是难得的明君。不仅治国有方，在兵法上更是运筹帷幄，御驾亲征轻易间大获全胜，使来犯的岳国臣服于翼王朝。
不禁有些好奇，于是趁着皇帝班师回朝时去他的必经之路看看。途中月儿在一家首饰店耽搁，我便自己过去，然而晚了一步，大军已经远去。有些失望，转身正欲离开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突然旋身倒下。
我本无意做善事，但担心伤了那孩子，还是伸手扶住她。这才看清她的长相，明明乖巧灵气，眉宇间却有化不开的愁绪。也是一个沦落人吗？
“夜！”她却激动莫名，抓住我的胳膊不松开。说我是她的夫君？虽然那孩子跟我确实有些像，但我怎么又成了她夫君？
纠缠中月儿赶来，匆匆带我离开，离去时见那女子，依旧一脸期盼伤感，难不成我曾经认识她？不对，我现在是月儿的夫君。
平息心中所有胡思乱想，依旧在竹林后的四合院过宁静如水的生活。只是偶尔在竹林漫步，会看见那女子落寞的身影，难道她每日都来等我不成。
天气已经转凉，她居然穿了一袭湖蓝单衣，一头黑发上系了湖蓝绸带，轻灵飘逸的模样。她站在那里，比往常呆的时间都长，这笨女人，不懂得爱惜自己吗？等我终于看不下去要过去时，她突然昏倒在地。
我将她带回去，替她切脉后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这果然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傻女子。不知怎么，每次她看着我，眼中带着真挚与热切时，我竟不忍心推开。她总是叫我“夜”，温柔又依赖。
终于还是要推开她，月儿在我身边，这个女人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该负她。于是我又开始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偶尔站到竹林边等待、发呆，一脸落寞，却不能放任自己去往她身边。
寒毒发作时，居然又看到她。抱住她仿佛找到依靠，我紧紧收起胳膊，生怕转眼她又不见，只留我一人在这冰冷彻骨中挣扎直至崩溃。
这个叫瑞瑞的女人居然很了解我的寒毒，不花什么功夫便制住我体内乱窜的寒气。我舒了口气，心中却暗自思虑我是否真的是她夫君，可是看到月儿，我却只能将所有疑虑放下，好不容易同她逃离那个鬼地方，我该好好珍惜她。
瑞瑞真的很有趣的女人，她可以拿着糖葫芦在我面前不顾形象的大嚼，可以叉着腰瞪着眼睛冲我大叫，对我管东管西，偶尔又像个小女子对我低眉顺目，关怀备至。
在那座相思桥上，她目光茫然，淡淡只是说了句“这座桥走不到尽头多好”，这句话奇异地刻到我脑海中，在走这座桥时，我出乎意料地不知该念着哪个女人的名字。都是瑞瑞，我好像……好像开始心不在焉了，我好像……对她动心了。
我身边有月儿，她身边有皇帝，可是我总要对她说的是，我希望带她走。那晚心烦意乱，忍不住拿了壶酒坐到云府的屋顶上喝酒，听见下面奇怪的响动惊觉不对，等下来查看时就见两个黑衣人、昏倒在地的瑞瑞、哭闹不止的小思夜，一片狼藉。想到她差点命丧黑衣人之手时，我突然心疼她，这个女人，到底幸福还是不幸？看见她在我怀里惊恐未定地发抖，我只想带她离开。
可是我又能带她去哪？我身边已经有月儿了，何况我也只是个隐退的杀手而已。前路茫茫，我可以给她什么？
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几时午夜梦回，鲜血、毙命于自己剑下人的死状，连梦都是血红色……只能死死抱住月儿，借熟悉的体温忘记那些剑下亡魂的冰冷。
试问这样的我，又可以给她什么。
看着皇帝带她离开，我唯有站在原处，瑞瑞，希望你幸福。
我不能给你什么，只有祝福而已。
二、“救他，我会死。”
这么说，是因为这次正是师叔亲自出手，背叛他的下场想来不会好过。而且，我也想知道，这个选择，瑞瑞要怎么做。
她只是说了一句，她不要选择，她要我们都好好的。
“你爱他吗？”我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闪动一下，她顿了顿，吐出几个字，她爱他。
她爱那个男人。
我跃入战圈，心里却坦然。她终于毫不躲闪地回答这个问题，那个男人对她很重要吧。我第一次对着师叔拔剑相向，这个我偶尔看作父兄一般的人，这个我时常看作恶魔一般的人。
鲜血的记忆又冲入脑海，那些剑下的，我并不认识的人的鲜血……无望谷冰冷的地面，从我嘴角溢出的血……那么艳丽刺目的红。
师叔，我是恨你的。
即使你对我手下留情，即使你容忍我的不敬，即使你偶尔流露出关心。我是恨你的，梦中那些铺天盖地的红，便是拜你所赐。
知道我为何爱穿一身火红衣衫吗？就是因为它的颜色像血，像我手心永远洗不尽的血。
师叔，我恨你。
我闭上眼睛，竟渴望死于他掌下，从此世上便没有云月郎，也不再有云月郎的噩梦。死了，便烟消云散。
然而瑞瑞的出现却带来变故，看着她为了我拿剑刺向她所爱的男人时，我突然无法呼吸。不要这样，我不值。
剑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转换方向，笔直向着师叔而来。然而凭她粗浅的功夫，如何伤得了这功夫出神入化的恶魔。
我只知道一些沙子拂过我的脸，自己却已趁机脱离师叔的钳制。这个瑞瑞，果然并不笨。
正欲继续与师叔缠斗，几声惊呼吸去我的视线。瑞瑞嘴角衣襟全是鲜血，整个人断线风筝般倒下去。一个身影快我一步抱住她，“瑞瑞”我只听到自己叫出这样一句，再也无法控制，我拼尽全力打向师叔。
不知何时，直到一位白须长者出现，形势才开始慢慢扭转。我们从竹林战到悬崖边，师叔仍旧苦苦支撑。突如其来一阵眩晕，我脚步一软，整个人向崖边摔去。
就这样终结吧，不知这悬崖底，会不会有那种孤单美丽的野菊花呢？
相思桥？月儿，还有……瑞瑞，就这样罢，烟消云散。
思绪纷纷乱乱，一股力道却将我拉回来，我睁开眼，正对上师叔带着笑意的眼神，他似乎说了句“郡主”，就在我面前坠落下去，甚至还在对我笑。
我跪倒在地上，直直看着崖底，深不见底。他，那个恶魔，就这样掉下去了？他死了？
一幕幕又在脑中浮现，他执起我的手，对我说这是开在悬崖的花，所以更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练武，眼神透过我不知看到谁；他有些疲惫地叹息，说放我们离开。
见鬼，我才不稀罕什么悬崖上的花。
胸口一痛，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里，月儿正守着我，见我醒来，只是笑笑不说话，眼睛里却满是眼光。我抱着她，劫后余生。
突然想起瑞瑞口吐鲜血倒地的那一幕，我赶紧起身下床，月儿只是看着我，并不说什么。
我附身在她额头亲吻，我只是去看看她，知道她平安我便回来。
云府守卫重重，却并无人拦我。径自进去，瑞瑞正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沉静如水，就如睡熟了一般。然而几不可闻的呼吸，微弱的脉搏，都在预示这个女子也许再也醒不来了。
我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再也无法看下去，转身离开。我怕再留一刻，便会如此刻她身边尊贵无比的男人一样，脆弱到崩溃。
她不喜欢看我难过的样子，那么我便不让她看见。
竹林里，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不知是为谁？
她静静躺在那里，任人呼唤也不醒。而他，那个恶魔，却在害我痛不欲生后，这么笑着从我面前坠落下去。
死了很潇洒是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空留别人一腔痛苦。
师叔，一切拜你所赐，师叔，我恨你，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