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应雪遥咬牙扬笑，说道：“本侯……很高兴再次与公子相见。”
水无烟头戴纱帽，无人看得清他是何神情，他只是略微颔首，以此回应应雪遥。
旁人都未觉得有任何不对，无烟公子性子清冷淡漠，素来少言寡语，应雪遥却目含研究凝视了他许久，最终只是冷笑一下，转过头去。
没有任何地方不对，越是正常，他才越想冷笑。
就当是他想多了吧，容水这花妖狐鬼，他还得继续往后观察。
“小侯爷，既然你已经见到小儿了，我们就继续去赏鉴书画吧。”水明越道。
转回头来，又打量了水无烟一阵，应雪遥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起行走，面上有说有笑，暗里却心思各异。
应雪遥还是不能完全打消心中的疑虑，抛出了很多问题询问水无烟，他却都能一一接上来，且回答得很正确，说话声音语气都与往常他见过的无异，他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正的水无烟。
只是，却总归觉得一月多不见，水无烟与他生疏了很多，说话语气不冷不热的，陌生得很。
他总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容水，越看越觉得他比起水无烟，让自己感觉亲近多了。
群贤雅闻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便已至下午。
容水抱着肚子对应雪遥说肚子疼，要去茅厕，应雪遥嫌厌地皱了皱眉，挥手道：“快去快回。”
“是，小侯爷！”容水得到允许，抱着肚子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他小跑着，故意撞了一下正在翻看着书册的夜重华，在旁人看来，都以为是他不小心撞到了夜重华。
夜重华伸手扶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容水：“这位小哥，跑得太急，容易摔倒。”
容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又抱着肚子跑出去了。
夜重华眸光倏地悠远出去，对身后的一个护卫吩咐道：“我也要去一下茅房，你们在这里等我。”
“遵命，教主。”
须臾后，一座寂静无人的高楼屋檐下，风声呼啸，有两道人影对面而立，一是夜重华，一是容水。
“师弟，你找我出来，所为何事？”夜重华正对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容水，疑道。
“爹爹为何会邀请你？荒月教在中原素来名声不好，他不该光明正大让尘水山庄和荒月教扯上关系才是。”
“我算好了时间飞鸽传书让他给我发的请柬，不是他要邀请我。”
“为何？”容水挑眉。
“保护你。”夜重华说得诚恳。
“保护我？”容水蹙眉，面有无奈，“我不是说了我很好，你们无须担心我的么？你如此大张旗鼓来参加宴会，太惹人注目了。你以后不要再随便出现于人前了，朝廷对荒月教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对荒月教出兵，你一个教主如此大肆招摇，露了本来面目，将来朝廷要捉拿你，岂非轻易？”
“我不过正经参加宴会而已，这些自恃清高的中原人和老皇帝即便再不喜欢我，又能如何？再说了，见到了我的本来面目又如何，能捉拿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夜重华颇为不以为然，昂首倨傲道。
容水气结：“师父居然没有让华天遥把你带回荒月教去，还放你出来参加群贤雅闻宴，真不知师父是如何想的。”
“师父是想强行带我回去，但我不回，他又能如何呢？我说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他便准了，带着华天遥回荒月教去了。”
“是师父准许你留下来的？”
夜重华点头：“他毕竟还是你的亲舅舅，哪怕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你，却始终放心不下你，有我在，他便安心得多。况且……今日这场群贤雅闻宴，于你而言，本就危机重重，若是让应雪遥看出了不对劲来，我得赶忙护着你逃命去！”
容水嗤笑：“幸亏他上当了，凌徽演得很好，看样子，他是被诓住了。”
“所以你还怪我来参加宴会作甚？我不把凌徽给你带来，应雪遥还不得怀疑死你。”
容水无奈而笑：“你做得对，行了吧。”
“我何时做过的事不对了？”夜重华调侃道。
瞪他一眼，容水摇头不语了。
须臾，他眸色又变得深沉如海，流露出担忧，“不过……今日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让他打消对我的疑虑，他虽然看上去是相信了，可我总觉得，他其实也并不是很相信凌徽。”
“为何如此说？”
“他看凌徽的眼神，并不和善。”但他以往看无烟公子的眼神，却明显带着赞许和惊艳，甚至还有，倾慕。
但他看着凌徽的眼神，则全然没有。
思忖半晌，夜重华道：“或许是你想多了、看错了呢，我倒没觉着他有什么异常之处，是你太注意他了吧，免不得心里多想。”
容水抿唇不语，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没有继续和夜重华讨论这个话题下去。
顿了顿，他抬头道：“对了，你把凌徽带出来了，云拢山中怎么办的？”
“对教众宣布大祭司闭关酬天去了，反正你一直神神叨叨的，在教中时做的事也跟跳大神似的没个可信度，你不出现，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况且师父回去主持大局了，云拢山中，乱不起来，你尽管放心。”
“嗯。”容水点头，心中轻松了不少。
暗暗瞪了夜重华一眼，他心下腹诽，他夜重华才是跳大神的。
“你不会打算一直跟着我吧？”片刻后，他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夜重华。
闭了闭眼，夜重华道：“你是我师弟，又不是我情人，谁想天天跟着你了？过了今天，我就回去，你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你呢。”
“是么……那就好。”容水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天天被人监视，那样他做事情会放不开手脚，也不能随意调戏应雪遥了。
怕出来太久，应雪遥起疑，他率先往落英台方向走去，隔了一阵，夜重华才跟上去。
回到落英台时，远远的，容水便听见了铮然的琴声。
曲调十分熟悉，他蓦然一震，回想起，这是应雪遥在熏风楼里教授他琴艺时，所弹奏过的曲子，是无烟公子曾在熏风楼里弹奏的那首曲子。
为何这首曲子今日又会突然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