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华带着容水出了树林,朝着濯水城的方向而去,他发出信号后,那些他带过来的部下全都散去了,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他并未让那些部下过来与他汇合。
不过,他带过来的属下自发离开了,却与另一批人迎面相遇了。
这会儿已经接近子时,天幕下蒙着的雾气尽皆散开,月色清辉繁盛,从天穹铺泄而下,宛若白练罩住整个大地,月影瞳瞳,照得前方的路分外清晰。
夜重华紧紧拽住容水的手,强逼他与自己一同步行,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濯水城外的碧龄溪边,城门就在前方不远处,面前却突然出现十多个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在树林中第二批出现的杀手,也是夜重华的直属部下。
碧龄溪上波光粼粼,月色婉约,倒映在碧龄溪水面上,随水面被风吹动泛起的涟漪一起荡漾出潋滟的波纹,景色美得如痴如醉,溪畔互相对峙的两方人,却都直直看着对方,气氛甚是凝滞。
良久,十多个杀手中为首的一人扯下面上黑巾,对着夜重华和容水拱手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属下华天遥,见过教主,见过大祭司。”
他话音刚落,身后整齐站立着的十多个黑衣人也一齐将手中剑插在地上,而后躬身半跪在地上,齐声行礼道:“属下见过教主,见过大祭司。”
夜重华冷哼一声,并不让他们起身,而是看着华天遥冷声道:“既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教主,就让你的人赶紧走开,别挡了我的去路。”
“恕属下不能从命。”华天遥面上笑着,从容自若,“老尊主下令要属下将教主带去见他,属下若是失职,实在无法向老尊主交待,还请教主不要为难属下。”
夜重华不屑地嗤笑一声:“若我今日就是不回去,你们还想与我动手不成?”
“属下自然是不敢与教主动武的,教主是出了名的当世武功第一高手,属下有自知之明,既然不是教主的对手,当然不敢冒犯教主。”
华天遥从善如流地说完,目光突然转为凌厉,“不过,教主当是了解老尊主的做事手腕的,违抗他的命令,后果是很严重的,教主不管是为了自己着想,还是为了大祭司,都请随属下回去面见老尊主。”
华天遥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容水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夜重华身上,似乎是想提醒夜重华,不要连累了容水跟他一起受罚。
夜重华转头打量着容水,思忖良久,而后忽而疏狂不羁地笑道:“也罢,反正我就算带着师弟回去,迟早也是要跟师父见面的,不过是早晚问题罢了,去就去。”
容水皱眉,心思冗杂,夜重华闹了这么一出,师父都亲自派人出来抓他了,肯定是大发雷霆,待会儿见到了师父,还不知道会被他如何训斥。
夜间濯水城城门紧闭,华天遥并未带着夜重华和容水进城去,而是前行了不久后,停在了碧龄溪畔的一座小竹屋前。
小竹屋寂静伫立在碧龄溪畔,溪水流动的潺潺声宛如丝弦上流转的乐声,寂静的氛围里不自觉染上一股悠然,只是,容水知道,接下来他和夜重华,务必将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
华天遥在门外拱手说道:“老尊主,属下已经奉命,把教主和大祭司都带过来了。”
听见声音,原本一片漆黑的小竹屋里突然亮起了烛火,不一会儿,房门被一阵强劲的掌风从里劈开,一道人影迅疾闪出,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动作,只见夜重华倏然闷哼一声,而后直直跪在了地上。
容水也被这情形震惊了一下,看着夜重华皱眉吃痛的表情,又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将全身裹得紧密不透风的中年男子手里持着一根玉色莹润的长棍,斜斜攥在手里,长棍尾端缀着一条青色流苏,在夜风中微微晃动,他站直身体斜睨着夜重华,面色愠怒,眼神冰冷,刻骨的深沉。
容水见到他不自觉的有些害怕,连忙低头行礼:“徒儿拜见师父。”
夜重华费力地抬起头,看着男子,面色有些不忿,却极力忍着没有发作,偏头移开视线道:“徒儿……拜见师父。”
中年男子正是夜重华和容水的师父,苏钦。
苏钦冷哼一声,继续瞪着夜重华:“你还不情愿见到为师了是吧,夜重华,你好大的胆子,不好好待在云拢山治理荒月教,居然跑来中原阻碍你师弟办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师父,我是收到尘水山庄的请柬,应邀前来参加群贤雅闻宴的,自然不能待在云拢山,您不是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既然是来参加群贤雅闻宴,你为何去妨碍你师弟,还把人都给我带到这儿来了!”
苏钦说罢,斜眼看向容水:“你先起来。”
容水闻言站起来,夜重华抬头,带着质问的眼神直视向苏钦:“师父,你派师弟去接近摧烟侯这件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是他的师兄,师弟是我照顾着长大的,长兄如父,我有权力知道他的一切事,您怎么可以丝毫不过问我的想法就把他派出去,您知不知道这件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他就会丧命,您是我们的师父,也是师弟的亲舅父呀,您怎么可以把他当一颗棋子使用,您将他的安危置于何地?”
容水在一旁听着,眉目间不自觉地涌现黯然,和一缕带着讽刺的苦笑。
一颗棋子,重华说得太对了,这么些年,他觉得,自己在师父心里,也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支使的棋子罢了,他对自己素来严厉,他没在他那里得到过多少关怀,只有严厉的责骂和冷待。
苏钦听着,面色越发阴鸷,挥手又是一棍直直劈向夜重华的后背:“孽障,为师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来忤逆为师的吗?我做什么事情,无须任何人来过问,你们也没有任何权力反抗!”
夜重华无视背后的疼痛,仰头仍旧倔强地直视着苏钦,痛心疾首道:“是,我们反抗不了您,您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从来都只能惟命是从,因为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是将我们抚养长大的师父。”
“可是……师弟他从小体弱多病您不是不知道,因为这个,他无法修习武功,没有内力,整日里与琴棋书画为伴,他只会吟弄风月,他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都没有。摧烟侯是什么人,常年征战沙场,武艺绝顶高强,为人心思复杂,多疑又阴狠,您如此草率就把师弟派去他身边,您有没有想过,若他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他还能有命回来吗?”
“为师派了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不会让他有事,你师弟打小就比你聪明百倍,不像你愚钝鲁莽,他识相又分得清利害关系,岂是轻易就能暴露身份的,你以为他是你,丝毫不懂隐忍么?”苏钦仍旧一脸冷漠,但眸中戾色褪去了不少。
“他再怎么聪明会伪装,能装得了一辈子么,反正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师父您不心疼他,我心疼他,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荒月教去。”
“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孽障!”苏钦气得直咬牙,将手中玉棍狠狠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