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还是细碎地下着小雨,雾气也更浓重了,滚动的车轱辘声碾压过晚间青石板上刚沾上的露水,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马车两边分别有一人骑着马护卫着,正是摧烟侯府最高阶的两个护卫统领,牧恒和牧恬。
马车后还整齐跟着两列护卫,如此大的阵仗,显然马车中的人尊贵非凡,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都听说今夜皇上要在宫里为平战王接风洗尘举办国宴,只是不知这马车中去赴宴的是哪位达官贵人。
容水与应雪遥一起坐在这华贵无比,空间敞阔的马车里,车帘后悬挂着各色璎珞和珍珠织成的珠串,互相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是这声音透出的奢靡气息太重,容水不是很喜欢。
应雪遥正侧着头倚在车壁上闭目小憩,容水则把眼睛睁得很大,视线全都包裹着他,片刻未曾移开。
虽是在闭目养神,但被别人一直紧盯着,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些不自在的感觉,蓦地睁开眼,应雪遥斜睨容水:“你一直看着本侯作甚?”
容水扯了扯嘴角,故意笑得讨好:“小侯爷生得太过好看,小人看得入了神,还请小侯爷莫要怪罪。”
冷冷瞥了他一眼,应雪遥没有作声,只是心道这人说话总是没个边际,也不知几句是真,几句是假,索性不理会他。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下车后,站在宫门前,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天元皇宫,容水一阵感慨,不知为何,竟微微红了眼眶,往日里总是嬉笑的神情也瞬间不复存在,反而看着有些黯然伤神。
他放眼张望了一会儿,一眼望不到边,还是这么辽阔,苍茫无际,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斥着奢靡华贵的气息,朝代再怎么更迭,所谓皇宫的氛围,也永不会变化。
低头静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站着的应雪遥,挤出一缕兴高采烈的笑:“小侯爷,原来这就是话本子里描述过无数回的皇宫啊,当真是看着都让人向往得很,这玉瓦红墙的,若不是小侯爷带小人进宫,小人只怕这辈子都没这个好福气能看见皇宫了,当真是光耀门楣,小人在此谢过小侯爷的抬爱了。”
应雪遥看着他冷笑,那笑里带着讥诮:“容水,你一个常年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你有门楣吗?”
容水怔了怔,指着应雪遥夸张地说道:“小侯爷,你居然讽刺我,故意拿我的痛处来戳我,你怎么如此阴险……”
牧恬一巴掌拍开容水略显不敬的手指,教训道:“容水,会好好说话么你,这是什么动作,居然还敢对小侯爷不敬了,想死是吧……”
容水撇撇嘴,不以为然,悻悻地转过身去:“真是对狼狈为奸的主仆……”
“容水,你这没教养的小乞丐,知道在主子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这种话你也敢在小侯爷面前说,当真是嫌命太长了是吧?”
牧恬兀自骂得起劲,却被应雪遥伸手阻止了,他微微勾唇,笑得邪肆,令人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情绪,但很明显,他并未生气。
“罢了,牧恬,这小乞丐本就是个没学过礼仪规矩的,先容忍他这几日,回去侯府以后,你让府上教习礼仪的嬷嬷过去给他讲讲规矩,这次,本侯就不和他计较了。”
若是容水规规矩矩的,他反倒是不习惯了,既然他愿意故意装得放荡不羁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他也不介意陪他演戏,任由他闹。
“是,小侯爷。”
牧恬答应后,应雪遥就率先走进了宫门,牧恒随着内侍一起去停放马车了,见无人注意这边,牧恬恶狠狠瞪了容水一眼,“小乞丐,不想死你以后在侯爷面前就给我规矩点,今天是侯爷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要是哪天你当真把他惹怒了,有你受的!”
容水狡黠一笑:“担心我你就直说嘛,这凶神恶煞怪吓人的,真不讨人喜欢。”
“你……”牧恬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挥了挥袖子,涨红着脖子去追赶应雪遥了。
容水站在原地笑颜璀璨,看来谁都怀疑他,只有牧恬是真真正正的被他收服了,不仅帮他守住秘密,还担心他言行逾矩会被应雪遥责罚,虽然骂他的话很凌厉,实则却是在维护他,这就让他有些苦恼了,万一以后牧恬知道被他骗了,他这种嫉恶如仇的人,估计也很难说服回来,再做朋友了。
接风宴在专门用以举行皇家宴会的薄枝殿举行,容水随应雪遥一同进入大殿之时,里面已经聚满了人,大臣们都按照各自的官衔品级由上而下,分两侧而坐,此时宴会尚未开始,所有人都与身旁的人侃侃而谈,王孙公子和贵族小姐们则纷纷在殿内结伴游走,谈笑风生,灯火通明的大殿内,无数人的影子都被映在墙壁上,来往游弋,更是显得殿内热闹非凡,整个薄枝殿内一派和谐的气氛。
元武帝和皇后都还未到场,是以殿内气氛还是比较轻快的,平战王和雪初郡主已经到了,父女俩坐在一个桌案后,案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酒菜,雪初郡主美名远扬,加上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回到吟风城,很多大臣家中的女眷们都围着她说着讨好恭维的话。
毕竟谁都知道,今夜之后,这位郡主殿下基本就会是未来的九王妃了,很有可能还会是天元朝未来的皇后,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可得把这位郡主殿下恭维得妥帖了。
平战王则忙着和其余过去恭维他的大臣们说话,父女俩坐着的那一处,是这薄枝殿内最热闹的所在。
不过任这些大臣家里的女眷如何夸张地说着赞美的话语,雪初郡主颜络笙则始终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眸中的冰冷之色,让这边的容水看得很是分明。
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容水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位雪初郡主还真是不会收敛锋芒,看不起人也要表现得这么明明白白的,这高傲得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的她脱去了一身戎装,换回了一身大家闺秀的装扮,梳回了少女头型,披肩长发柔顺垂下来,为她减去了不少锐气和戾气,增添了些小女儿的柔情,青萝色的衣裙,则更显得她娇俏可爱,发髻上别着的几支珠钗,更是点缀得她粉面娇颜,好不出彩,她就静静坐在那里,斜着眼角,冷冽地淡笑着,彷如盛开在冰雪天里的一朵芙蓉,可远观而不可近看,不怒自威,光华摄人,自带的光辉任谁也掩不去半分。
或许有的人就是这样,不费丝毫力气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生来一股贵气,和旁人自发区分开来,独特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扎眼得很,却着实美丽,令人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