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遥不理他，牧恬上前推开洛瑄：“你挡住我家小侯爷的路了，麻烦请让开一些。”
洛瑄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一时愣住了。
牧恬得意一笑，引着应雪遥进入了凉亭。
白衣公子蹙眉，有些不悦：“你们想干什么？”
应雪遥怔了怔，这人的声音，温润清澈，好听至极，竟好似记忆中他曾听闻过的声音，但他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顿了顿，他道：“无意冒犯，只是见公子琴艺精湛，忍不住便想结识，贸然闯入，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不过却好像唐突了别人，明眼人都看得出，白衣公子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意。
“这见面礼还真是奇特。”白衣公子不动声色笑了笑，笑意里寻不出一丝情感，“在下领受了。”
应雪遥不觉尴尬，反而大喇喇的没有丝毫惊扰了别人的愧疚，放眼打量了眼前人之后，他接道：“不知公子为何带着纱帽，不会是有何见不得人的事吧。”
听闻此语，洛瑄终于回过神来，冲进凉亭将白衣公子护在身后，怒道：“我家公子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们若是没有事请尽快离开！”
牧恬还从未见过有谁敢对自家小侯爷如此不敬，当即大怒，正欲上前反驳时，应雪遥将他拉住了：“罢了。牧恬，不要惹是生非。”
他说罢抱拳致意白衣公子：“抱歉，打扰了公子雅兴。我这护卫被宠坏了，向来嚣张，还请公子莫要见怪。至于公子的纱帽，想来也是有不得不戴的缘由，在下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应雪遥似笑非笑。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今日对着这白衣公子却多出了许多的话，当真是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
这白衣公子虽然身份不明，让他很感兴趣，很想揭开他的纱帽看看他隐藏在纱帽底下的容颜，但他一向不是爱多惹麻烦的人，况且这白衣公子与自己非亲非故，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也就不爱多事去探讨别人的私密，人生头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了“抱歉”二字。
白衣公子低头想了想，自己与洛瑄主仆独身在外，徒惹干戈确实不太好，便也不再计较应雪遥的冒犯，摇了摇头，道：“无事。”
上下打量了应雪遥和牧恬二人，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应雪遥丰神俊朗的面貌。
应雪遥此时尚且只有十九岁，却已出落得轮廓如削，容貌无双，尤其是下颌的线条锋利得有如冰刃勾勒出来的，微微抬起下颚时，让人感觉既妖冶又清冷，从而自心底赞叹好个魅惑众生，倾世绝尘的俊美男子！
他一双优雅的桃花眼中蕴满了慵懒，高贵清冷之极，薄唇紧抿，静静无语的模样如雪般不染尘气，遗世独立。
如此高贵清俊，气质不凡，白衣公子料定应雪遥身份定然不简单，便又道：“这位公子看着不像是寻常人，不知为何事来到此地？”
应雪遥回答道：“我与护卫牧恬正要回家去，在这月拢山中迷了路，流落到了这红尘渡口处。公子既然在此处抚琴，想必对这里的地形很是了解，不知是不是这红尘渡处的摆渡人，可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白衣公子看着应雪遥，沉寂半晌后，幽幽答了一句：“我不是在此处摆渡，只是在此纵情山水之间而已。”
说罢又对洛瑄道：“洛瑄，你划船送这位公子和他的护卫过了这渡口，再为他们指引出山的路吧。”
洛瑄心有不愿，却不敢违抗自家公子的命令，只得闷闷应了声：“是，公子。”
洛瑄拜别过白衣公子，领着应雪遥和牧恬向湖岸上摆放渡船的方向行去。
应雪遥料得这公子对自己心有防备，不肯告诉自己他在此处逗留的真正原因，也不便勉强，带着牧恬跟上洛瑄一同登上了搁浅在湖岸边的渡船之上。
临行之时，他回身对白衣公子抱拳道：“多谢！”
白衣公子依旧面无声色：“无事。”
坐在船上，应雪遥向来沉稳的心里却有些不平静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再回到这月拢山中，他一定得好好感谢这白衣公子为自己指路之恩，虽然他应雪遥从来就不是个懂得报恩的人，但这人身上氤氲的故人气息太浓，让他意外的有些放不下。
“等等！”
就在渡船即将启程之际，那白衣公子却突然唤了一声：“你的贴身护卫叫你‘小侯爷’，你可是天元朝的摧烟侯小侯爷？”
应雪遥点了点头。
白衣公子见他承认，原本平静无波的眸中却立时泛起了波澜：“你……你是，凌……应雪遥？”
牧恬不悦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既然知道了我家小侯爷的身份，就更该恭恭敬敬才是，居然还敢直呼小侯爷的大名？”
洛瑄立即回道：“我家公子想叫谁就叫谁，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也轮得到你来说话！”
牧恬大怒，要上前去与洛瑄厮打，应雪遥及时制止了他：“给我打住！看来本侯真是把你宠坏了，当着本侯的面，竟然也敢如此无礼！”
牧恬怕应雪遥发怒，坐回了原位，不敢再放肆，却仍是愤愤地瞪着洛瑄。
应雪遥也很诧异这白衣公子竟然直呼他的名字，在天元朝内，还真没有人敢如此对他直呼其名。
他看向白衣公子，挑眉道：“在下正是应雪遥，不知公子有何疑虑？”
白衣公子不语，眸中却隐隐泛红。顿了半晌，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回复之前的平静：“没什么，传言小侯爷功勋盖世，今日得以一见，在下甚感荣幸。”
见他有意避开，并不想与自己深谈，应雪遥也不便勉强，只是临行之前问了一句：“不知公子独身守在这月拢山中，所为何事？”
白衣公子嗫嚅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开口道：“我在红尘的渡口，等待一个临川唤渡之人。”
他眸光深邃，却又清亮含蓄。那深深的眼底，仿佛氤氲满了化不开的哀戚。那股悲凉，并不明显，但应雪遥仍是清晰地感觉出了。
听他说完，应雪遥眸光暗了又暗，神色复杂。这是他，遇见过的，第二个眸底蕴满了无限悲凉的人……
临川唤渡，以心换心。这世间，除了自己，除了已故的那人，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句话。
他犹记得，那年在梨花树下，昭然太子曾对他说过，临川唤渡意即以心换心，他很希望那时的凌风臣会和他成为那样以心换心的知音好友。
自己当初会把祖母留给自己珍贵无比的洇水滴送给昭然太子不无道理，只为了他那句真诚的，以心换心。
应雪遥虽觉讶异，却未觉不妥。这世间知道临川唤渡这句话的含义的人岂止尔尔，这白衣公子会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继而拜别了白衣公子，乘上渡船随水远去。渡船在湖上轻轻摇晃，应雪遥静下心来后才发觉自己鼻间萦绕满了幽幽的山茶花清香。
方才忙着与那白衣公子对话，并未注意到这周遭竟然氤氲满了山茶花的恬淡清香。他有些疑虑，这时节，山茶花只怕早都谢尽了，为何此处却还有一股淡雅的山茶花香味？
自嘲般摇了摇头，应雪遥不再去研究山茶花香味的事。塞外之地，向来多奇异之事，或许这月拢山中，秋季也盛开着山茶花也说不定呢。
渡船在白衣公子眼前渐行渐远，应雪遥没有看见，凝视着他的背影，白衣公子将双手握得有多紧。
那手中握了一件透明的物事，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