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九月,秋意寥寥。
广袤的苍穹下,茫茫芦荻蜿蜒成海,大肆飘香,被风吹落的白色飞絮猖狂宛如冬辰雪海,缭绕在天际,久久不散。
傍晚的夕阳黄澄澄的,映衬得苍穹下矗立的月拢山散发出绵绵不绝的慵懒气息。
月拢山位于塞外,乃是天元朝与聆夜国交界之处的分界山,以此山为界,北面是建朝正逢十年的天元朝,南下便是十年前与流音朝展开大战的聆夜国。
只不过,物是人非,天元朝立,流音朝早已被掩埋在时光的洪流之中,再不复昔日容华。
月拢山的山脚之下,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两个男子正由远及近,脚步声沉稳有力,呼吸均匀丝毫不显紊乱,并未受赶了许久的山路所致的劳累半分影响,显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小侯爷,你说咱们是不是自讨苦吃?说得好听点咱们单独留下来与聆夜国签订停战协定是在给咱们天元朝长面子,威慑聆夜国,但大部队都已经走了,咱们现在迷了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可真是……”
牧恬哭丧着脸,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男子,满腹怨气。
男子转过身,眉梢微挑,语气出奇的清冷:“牧恬,你若是不想再走了,本侯不介意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别,千万别!”
知道自家小侯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本想偷懒休息会儿的牧恬顿时打了退堂鼓,立马逼得自己生龙活虎,赔笑道:“小侯爷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属下自是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小侯爷,陪着小侯爷您出生入死的!”
男子冷冷垂下眼帘,转身继续前行。
牧恬在他身后吐了吐舌,乖顺地跟了上去,心下却腹诽不断。
自家这小侯爷什么都好,文韬武略样样在天元朝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有战功在身,放眼整个天元朝也无几人及得上小侯爷,可偏偏小侯爷性子清冷孤傲至极,哪怕自己是从小陪在他身边长大的贴身护卫,小侯爷也依旧不给自己热脸瞧。
看着小侯爷丝毫不见劳累依旧前行,步步生风、矫健如常的飒爽英姿,牧恬自叹不如。
牧恬口中的小侯爷,便是幼时在流音朝最后一次国宴之日与昭然太子无意相见的凌风臣,如今天元朝的九皇子应雪遥。
应雪遥十五岁便出征沙场,他天赋异禀,用兵如神,从无败绩,仅仅用了四年时间便领兵平定了屡屡侵犯天元朝的周遭几个胡国,令那几国不得不对天元朝俯首称臣。
由于战功显赫,他顿时在整个王朝内外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广得百姓赞赏,皇帝嘉奖。
他年纪轻轻便军功傍身,功勋盖世,自家父亲、天元朝如今的皇上元武帝本想封他为亲王的,而他本也有幸成为天元朝最年轻的亲王的,但他却拒绝了元武帝的封赏,转而要求元武帝封自己为侯。
问他缘由,他道是不想让世人认为自己得到封赏是因为自己身在皇家,凭着裙带关系从而封赏丰厚,封为侯不仅是对自己战功的肯定,也是对百姓的尊重。
此举可令百姓知悉,天元朝内,门阀不是最重要的,功勋才是第一,百姓自可凭借自己的功绩站上高位,从而更加激发百姓爱国拥帝之心,以保王朝稳定。
武帝听闻此言,霎时大喜,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令自己满意,当即便下令封赏九皇子为“摧烟侯”。
摧烟摧烟,摧毁烽火狼烟,意即有摧烟侯所在之处,便会平定战火,保百姓永世无虞。
应雪遥对自己这个封号很满意,百姓对摧烟侯更是膜拜无比。
由于元武帝乃是武将出身,自己的年号也定为元武,所以整个天元朝自建立之日起便格外崇尚武力,有军功在身的人更是被百姓视为神祇一般,应雪遥便也就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应雪遥自十五岁起便将沙场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十九岁的今朝,他再次披甲上阵,带领天元朝三十万大军与宿敌聆夜国在塞外展开了毁天灭地的生死大战。
此战以天元朝的胜利告终。
在天元朝强大的军事力量压迫下,整个聆夜国草木皆兵,不堪一击。
应雪遥带领军队势如破竹,一度打入了聆夜国的皇都,最后两国定下日子签订停战协定,聆夜国从此以后归降天元朝,并派送质子随军队共入天元朝皇都“吟风城”以表虔诚。
两国对战,最看重的便是威势。
应雪遥为了狠狠地羞辱常年侵犯天元朝的聆夜国,命令大军押送聆夜国质子先回吟风城向武帝报喜,自己和护卫牧恬则单独留下来签订停战协定,以此表示天元朝对聆夜国有多么的不屑一顾。
如今停战协定倒是签好了,自己和牧恬却在回吟风城的途中,迷失在了这茫茫月拢山之中,之前赶路骑着的几匹马,如今已经全部都累死了,应雪遥无法,只得与牧恬一路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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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拢山前不远处有一片水泽地,细细看来是个小小的古渡,只不过是横亘在大山之中的一个小湖,湖岸上的石碑上却镌刻着一个格外诗意的名字——红尘渡口。
红尘渡口进渡处,有一座小小的凉亭。
此时凉亭内正席地坐着一人,那人腿上摆放着古琴,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缓缓抚弄,在这寂静的闲野翠林之间,流曳出阵阵美妙的琴音。
凉亭四周悬挂着白色的丝帘,随风悠悠飘扬,更是衬得亭中那人仙气十足。
帘外稀疏挂着几盏灯笼,宛若盛开着绵延了千年的守候,只是不知守候的乃是何人何物。
仙乐绕耳,素衣惊扰清梦,陌上席地的那翩翩佳公子,当真是如玉般无双。
“公子,您的琴艺又精进了,依洛瑄看,这世间只怕再没有第二个如公子这般琴艺精湛的人了!”
凉亭边角上横卧着一人,是亭中抚琴那公子的侍从,名为洛瑄。洛瑄右手托腮,眸中满是赞许和膜拜。
抚琴那公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俊绝伦,柔和白皙的脸庞。
他莞尔一笑,淡声道:“就你嘴贫,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间琴艺胜过我的人可多得是,你就不要在此口出妄言了。”
洛瑄痴痴笑着,不语,继续欣赏自家公子精湛的琴艺,打量自家公子世所无双的绝世容颜。
那公子一袭白衣,眸色清浅,青丝委婉垂落在肩侧,静静抚琴时安然淡漠的模样,只怕连月中仙子见了也得羞愧低头,自叹不如,想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美貌之人,而这人,偏生又是个男子。
白衣公子本来静静抚着琴,渡口外的天空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飞雁惨烈的嘶鸣声,打破这这美好的沉寂。
公子抬头,见凉亭上方的天空中,一只飞雁急速坠落下来。
他皱了皱眉,轻叹道:“连这落雁也已知秋临了么……洛瑄,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落雁知秋……公子,您当真以为这畜生有灵性么?”洛瑄起身,嘴角带笑道:“那飞雁是被人用石子打下来的。”
“是么?”公子略微诧异,又道:“已经离群了的雁,本就活不久了,是谁竟如此狠心,还要下杀手将其打落?”
白衣公子嗔怒的表情皆被凉亭外的应雪遥尽收眼底,他唇角漾开一抹不羁的弧度,高声道:“已经离群的雁,注定活不久了,与其让它痛苦的在风雨中被虐死,还不如本侯送它一程,让它早死早超生!”
看见凉亭外立着两人,白衣公子稍显惊慌,忙从身后取出一个白色纱帽戴在头上,遮住了自己绝世的容颜。
应雪遥和牧恬皆是一愣。
牧恬疑道:“小侯爷,咱们还没看清那公子的容貌呢,他干嘛要把自己遮起来啊?难道是长得太丑,见不了人么?!”
应雪遥同样满腹疑惑,与牧恬一同走近凉亭。
洛瑄见状,忙挡在亭前:“你们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