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宁婉儿这样说,顿时有好几个仆人走了过来,给安舒端来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在桌子上摆上瓜果餐食,竟然是让她就在下位用餐。
这样的待遇,若安舒是个脑子清醒的姑娘,只怕立即便要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婉儿微笑着坐在上首,想看安舒的反应。
安泰和安仪也停下了手里的乐曲,回过头来看着安舒。
乐器声骤停,水榭里顿时变得十分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安舒的身上。
安舒的脸上仍然带着呆呆的表情,她安静地站在水榭入口处,背后的阳光射进来,把她幼小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
她此刻的模样,镇定端庄的姿态,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难以同痴傻二字联系起来。
宁婉儿突然一阵心惊肉跳,莫非画意并没有给安舒下药?又抑或停了一段时间的药,失心散失效了?
她抬眼望向画意,画意向宁婉儿福了福,走上前去,牵着安舒的手把她带到那张桌旁。
安舒坐了下来,眼前摆着肥美的鸡腿,一整条红烧鱼,还有半只烤鸭,和若干瓜果。
安舒立即大吃起来。她这几天嘴里早淡得生出一只鸟来,最后一顿大餐是那天长空一叶带她去吃的馄饨。
她风卷残云一般先将整个鸡腿咬进了嘴里,又伸出左手去撕烤鸭,右手里的筷子却去叉那条鱼。
“小姐,你慢点,当心噎着!”画意伸手拉拉安舒的袖子,小姐这副吃相,好象饿死鬼投胎。被人传出去,只怕会说小姐不但傻,而且贪吃似母猪。况且老爷还坐在上座,若是小姐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会得到老爷的些许怜惜,那小姐以后的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但是小姐若是表现得这样粗鲁,只会让老爷心中更加嫌弃,那样的后果,画意不敢深想。
安舒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眼前这些人,名义上是这具身体的亲人,但是却用比仇人还要恶毒的行为来对待自己,这一顿吃了以后,下一顿又要恢复青菜馒头的日子。
自己这具身体正是长身体的日子,若是不能快快长大,根本谈不上变强和报仇。
况且安舒心里对安定邦完全没有幻想,若是他的好感真的能解决安舒的问题,那刷一刷也无妨,关键是他恐怕根本就不会对安舒有好感度,刷了也是白刷。
再说这满座的人都希望安舒是个傻子,那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得偿所愿地认为自己是个傻子好了。
安舒三口两口将手里的鸡腿解决,又从酱鸭上撕下一条腿塞进嘴里。
忽然从上座传来一个十分低沉却有些耳熟的声音:“你饿吗?”
那声音实在太低,而四周的琴声,人声,歌声又颇嘈杂,安舒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竟然会有人对自己说话,所以那个声音虽然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但是几乎同时,便从她的另一只耳朵里钻了出去。
她根本没有抬头,风卷残云一般干完了鸭腿,又去撕鸭翅膀。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说话人似是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嗓门:“你很饿吗?”
“呯!”一声响,从主座的最末掉下一个青花瓷盘,掉在地上,砸得粉碎。
安禧浑身哆嗦地越席而出,跪在地上:“不,爹爹,我不太饿,不太饿!”
安禧吃相不佳,被安定邦教育过许多次,原本同安定邦在一处用餐,他就很拘束,猛地听见安定邦提高语调,颇不耐烦的声音,他吓得浑身哆嗦,将手里的青花瓷盘扔在地上。
宁婉儿和安宁氏都是面色一沉,安定邦为人清雅端方,最恨人粗鲁无状,人前失仪。
安禧在四个孩子里原本就不讨安定邦的喜爱,现在竟然又当众打碎了盘子,只怕安定邦更加地不喜欢他了。
“老吴,快把小少爷扶起来,当心地上的碎片划伤他的腿。”安宁氏又急又怒地叫了起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没事的,禧儿莫怕啊!”
琴声停了下来,安仪和安晚交换了个不屑的眼神,这个幼弟,深得母亲的喜爱,但是却实在是个蠢货。
安泰端坐在安定邦下方,如白瓷般的脸上平静如初,父亲教导过,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能算得上君子,不过是幼弟打碎了一只盘子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其实父亲刚才的第一句:“你饿吗?”安泰就听得清清楚楚,父亲的眼神隔空望着坐在门口的那个傻瓜,安泰就知道父亲是在同那个傻瓜说话。
父亲的性子平日里其实并不严厉,只要你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来做事,他甚至称得上是个慈父。
但是若是你敢于违逆他,甚至仅仅是践行他的指示的速度慢了一些,那么他立即便会暴跳如雷,简直变成另一个人。
他在朝堂上也是如此!
安泰的同窗好友大部分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安定邦在朝堂上同绝大多数官员都变过脸,安泰听自己的好友们向自己抱怨过。
大多数的官员们都不喜欢安定邦,但是却又不得不同他相处。毕竟现在朝庭中局势诡谲多变,安定邦是许多人心中可以倚靠乘凉的一棵大树。
安泰对父亲又是钦佩又是畏惧,有时他真不明白父亲怎么能做得到,以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份在遍是玄罡高手的朝堂上做得到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令国师这样的国手级的人也不得不将他视为有力对手。
安泰还在出神,却见身旁的席榻上人影一闪,安定邦站了起来,他站在原地略略一迟疑,然后迈开大步向着门口走了过去。
整个水榭里都安静下来,连跪倒在地安禧都闭了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定邦的身上。
安定邦微微皱着眉头,脸色沉肃,他走到安舒的桌前,站住了脚。
安舒丝毫不觉,她正吃得开心,酱鸭已经被她消灭,她正在与那条红烧鱼鏖战。
那鱼已经凉透,略微带些腥气,安舒有些遗憾,若是能乘热吃,定然十分美味。
忽然水榭里原本闹哄哄的各种声音安静下来,一条人影伫立在安舒的桌前。无数双眼睛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