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天色未明,灰蒙蒙一片。
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陡然炸响,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瞬间撕裂了赵家峪的宁静。
昨夜几乎无人合眼的精锐们,此刻被这魔音灌入耳中,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的思考,一个个猛地从床上弹起。
“五分钟!院子集合!”
“迟到者,今天没饭吃!”
成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有丝毫温度,那股寒意似乎能穿透墙壁,刮得人骨头生疼。
营房里瞬间炸了锅。
六十多个壮汉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慌乱。
有人裤子穿反了,勒得龇牙咧嘴。
有人光着一只脚,提着鞋就往外冲。
整个场面混乱得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
当他们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地冲到院子里时,成才早已站在那里。
他穿戴整齐,身形笔挺,仿佛与脚下的大地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脚边,一个沙漏刚好漏完最后一粒沙。
“报告!”
铁牛第一个冲到队伍最前面,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炸开,声音却吼得震天响。
“第一小组,五人全部到齐!”
“第二小组,到齐!”
“第三小组,到齐!”
各小组长纷纷报告,声音里都压抑着一股无法控制的紧张。
成才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审视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队伍末尾几个还在手忙脚乱系腰带的战士身上。
“孙快,李大山,王铁柱。”
他平静地念出三个名字。
“迟到十二秒。”
那三个人脸色瞬间煞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今天的早饭,你们没有了。”
成才宣布完这个事实,转身走向院子角落。
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堆装备。
沉甸甸的背包,一捆捆的绳索,还有寒光闪闪的铁锹。
“现在,每人一个包。”
成才指着那堆东西。
“里面是三十公斤的沙土和石块。”
“从这一刻起,它就是你们身体的一部分,是你们的骨头,是你们的肉。”
一个叫刘猛的战士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报告!什么时候……能放下?”
成才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你们不再是废物的时候。”
一句话,让所有人感到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窜上后脑。
“现在,负重十公里越野!”
成才大手一挥,指向远方笼罩在晨雾中的山脉轮廓。
“目标,后山的老虎嘴!”
“最后到达的十个人,今天一整天,没饭吃!”
“出发!”
一声令下,六十多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背起沉重的背包,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院子,冲向远山。
晨雾湿冷,山路崎岖。
这些平日里在各自团里横着走的兵王,此刻背上的三十公斤重物,仿佛一座小山。
背包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这重量,对于这些老兵而言,并非不可承受。
但十公里的山路,加上那句“没饭吃”的催命符,很快就让他们品尝到了地狱的滋味。
“他娘的……这包里装的是铁疙瘩吗!”一个战士的呼吸声如同破烂的风箱,汗水混着尘土从他脸上流下。
“闭嘴!跑起来!想饿死吗!”
铁牛在队伍最前面低吼,他同样累得眼冒金星,但他是组长,他不能第一个倒下。
成才没有跟着跑。
他骑着一匹从团部借来的战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最后面,像个优雅而残酷的牧人。
他的声音,总在最折磨人的时候响起。
“速度!你们是在散步吗?”
“孙快!你的外号是神枪手,不是瘸腿狗!连路都跑不稳,怎么端枪杀敌?!”
“李大山!倒数第十五名!你的饭已经凉了半截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自尊心上,逼着他们榨干骨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两个小时后,太阳刺破云层,将金光洒向大地。
第一批战士终于冲到了老虎嘴。
铁牛第一个越过那条无形的终点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白得像纸。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报告!”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吼。
“第一小组……五人……全部到达!”
紧接着,人影陆陆续续抵达。
当最后一名战士几乎是爬着冲过终点时,被淘汰的数字,定格在十三。
“很好。”
成才从马上下来,动作轻盈得不像话。
他冷漠地扫过那十三个瘫在地上、垂头丧气的战士。
“你们十三个,今天没饭吃。”
“另外,明天的负重,四十公斤。”
“什么?!”
一个叫赵虎的战士猛地抬起头,不甘地吼道:“凭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
成-才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让赵虎的吼声卡在了喉咙里。
“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尽力了’,就放你一条生路吗?”
成才的声音很轻,却比山还重。
“要么变强,要么死。”
“这里,没有第三条路。”
赵虎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盯得浑身发毛,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他最终狼狈地低下了头。
“十分钟,休息。”
成才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指向老虎嘴后方那座几乎与地面垂直的悬崖。
“然后,攀岩训练。”
“目标,一百米高的平台。失败者,继续没饭吃。”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面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光滑得连猴子都未必能找到落脚点。
别说一百米,就是十米,都像一道天堑!
“这……这不可能!”有人失声叫道。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
成才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我会教你们方法。但能不能学会,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走到悬崖下,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钢丝绳,还有几个造型奇特的铁钩。
“这叫飞爪,这叫攀岩绳。”
成才举起装备,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正确使用它们,峭壁在你们脚下,就是平地。”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
那根飞爪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道乌光,“噌”的一声,精准地咬住了十几米高处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石缝。
下一秒,他整个人发力,身体贴着岩壁,如同一只壁虎,顺着绳索疾速攀升。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结合的美感。
不到三分钟。
他就站在了那个众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平台上。
然后,他又顺着绳索,轻松地滑了下来,稳稳落地。
“看清楚了?”
成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神扫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现在,轮到你们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老虎嘴下,惨叫声、咒骂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声,此起彼伏。
这些战场上的猛虎,此刻在峭壁前,变成了一群笨手笨脚的熊瞎子。
有人刚爬了几米就手滑脚软,重重摔下,摔得鼻青脸肿。
有人拼尽全力爬到三十米,却因力竭,绝望地挂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更多的人,连第一步的飞爪都甩不准,只能在下面气得捶胸顿足。
“废物!”
“一群废物!”
成才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嘴里吐出最伤人的词汇。
“就这种水平,还想去敌后执行特殊任务?还想去猎杀鬼子的高级军官?”
“痴人说梦!”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剜在这些天之骄子的心上,把他们的骄傲和自尊割得鲜血淋漓。
血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操!老子不信这个邪!”
铁牛红着眼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再一次冲向峭壁。
这一次,他不再依赖蛮力,脑子里拼命回放着成才刚才的每一个动作,寻找着发力的技巧。
第五次尝试。
他终于成功爬到了五十米的高度!
虽然离目标还差一半,但这已经是所有人中,遥遥领先的最好成绩。
“不错。”
成才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认可。
“铁牛,你及格了。今天,有饭吃。”
这句平淡的话,在此刻,却不亚于天籁之音。
它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和斗志。
“我也要试!”
“老子就不信爬不上去!”
“拼了!”
一时间,悬崖之下,气氛再度狂热。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红着眼,一次又一次地向那面绝望之壁发起冲击。
当夕阳的余晖将山崖染成金色时,第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
六十多人中,最终只有十八人,成功登上了那个平台。
剩下的人,将带着一身的伤痛和疲惫,迎接一个饥饿的夜晚。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成才宣布。
“明天凌晨四点,老地方,精准射击训练。”
他扫视着一张张或不甘、或麻木、或倔强的脸。
“记住,这只是第一天。接下来的二十九天,每一天的强度,都会比前一天更大。”
“熬不住的,现在就可以滚。”
“我绝不阻拦。”
说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然而,出乎他意料,又仿佛在他意料之中。
没有人动。
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出。
这些被折磨得像死狗一样的精锐们,虽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他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火焰。
那是不甘。
是愤怒。
更是对强大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很好。”
成才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看来,你们还不算……完全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