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心脏，被成才那句“能打仗的东西”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向了大脑。
那股子被压抑了许久的战斗欲望，如同被泼了热油的干柴，轰然一声，再次燃烧起来！
“能打仗的东西？”
他一把抓住成才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你的意思是……我们能自己造枪？造炮？”
在他看来，能打仗的东西，就是枪，是炮，是手榴弹！
是能把小鬼子炸上天的硬家伙！
成才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叔，枪和炮，我们暂时造不了。”
“一来，我们没有设备和材料。”
“二来，就算造出来了，动静太大，旅部那边瞒不住。”
“到时候，我们这个厂子，连同我们俩，都得被查个底朝天。”
李云龙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了几分，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光想着痛快了，忘了现实。
私造军火，这罪名可不小。
“那你说个屁！”
他没好气地甩开成才的胳膊，又想去摸烟袋。
“叔，有一种武器，比枪炮更厉害。”
成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它无声无息，却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一支军队彻底瘫痪。”
李云龙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成才，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啥玩意儿这么邪乎？”
“情报。”
成才吐出两个字。
“情报？”
李云龙愣了愣，随即撇了撇嘴。
“那玩意儿是侦察兵干的活，跟咱们有啥关系？”
“不。”
成才站起身，在月光下来回走了两步。
“叔，你打仗，最怕的是什么？”
李云龙不假思索地回答：“两眼一抹黑！”
“不知道鬼子在哪，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对！”
成才猛地一拍手。
“那你想不想，在鬼子还没出动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想不想知道，鬼子哪个炮楼里有多少人，几挺机枪？”
“想不想知道，哪条路是鬼子的补给线，什么时候有车队经过？”
成才的每一句问话，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李云龙的心尖上。
李云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是个天生的战将。
他瞬间就明白了成才话里的分量。
如果真能做到这些……那他娘的还叫打仗吗？
那叫屠杀！
他可以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悠闲地布置好每一个陷阱。
然后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你的意思是……”
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发干：“利用咱们这个被服厂，搞情报？”
“没错。”
成才的计划，终于完全摊开在了李云龙面前。
“我们现在有钱，有张部长特批的经费。”
“我们有人，有这些进进出出的女工和伤兵。”
“我们还有最好的掩护——为后勤部采购物资！”
“我们可以派人去阳村镇，去河源县，去所有鬼子和晋绥军盘踞的地方。”
“我们不只是去买布，我们是去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女工们去赶集，可以听听集市上那些伪军家属的闲聊。”
“我们派出去的采购员，可以跟那些跑单帮的货郎、车夫拉关系，从他们嘴里套话。”
“我们甚至可以花点钱，在一些关键的镇子上，收买几个眼线。”
“一个茶馆的伙计，一个旅店的掌柜。”
“他们每天接触三教九流，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消息。”
成才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李云龙的耳朵里。
李云龙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个侄子，根本不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他那脑子里装的，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计划！
他把一个破被服厂，当成了一个棋盘。
把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工人、伤兵，当成了一颗颗可以撬动战局的棋子！
这……这是什么打法？
他李云龙打仗，靠的是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
靠的是战场上敏锐的嗅觉。
而成才，却想给他装上一双“天眼”！
“叔，你想想。”
成才继续说道：“等我们手里掌握了足够的情报，一张覆盖整个晋西北的情报网初步成型。”
“到时候，你还怕旅长不让你回前线吗？”
“你直接拿着一份标明了日军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巡逻路线的地图去找旅长。”
“告诉他，你能在三天之内，端掉鬼子三个炮楼，拿下平安县城！”
“到那个时候，不是你求着回前线。”
“是旅长，是总部，求着你李云龙出山！”
“轰！”
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李云龙的脑海里炸响！
是啊！
求着老子出山！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旅长和政委，拿着他递过去的情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们会把新一团，不，一个比新一团更强的部队，交到自己手里！
到那时，他李云龙就不是被动地等着鬼子来打。
而是主动出击，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干！”
李云龙猛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狠狠一挥手！
“就他娘的这么干！”
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的光芒。
那不仅仅是战斗的欲望。
更是一种看到了全新战场的兴奋和渴望！
“才子，你说，第一步怎么走？”
李云龙已经迫不及待了。
成才的脸上，露出了计划通盘的笑容。
“第一步，筛选人员。”
他说道：“这件事，必须找最可靠，最机灵，最不起眼的人去做。”
“我心里有几个人选。”
成才看向铁匠铺的方向。
“王铁锤师傅，手艺好，人也沉稳，可以让他负责一些联络工具的改造和伪装。”
他又看向成品检验区那边。
“独臂的赵石头老哥，心思缜密，观察力强。”
“我们可以派他去阳村镇，以'考察布料市场'的名义，常驻下来。”
“他的任务，就是摸清楚楚云飞358团的底细，同时，建立我们在那边的第一个情报站。”
“还有那些女工，特别是几个家就在附近村镇的。”
“她们是最好的流动情报员。”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对成才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好！就这么办！”
李云龙当机立断。
“钱，老子来出！张万和给的那五百大洋，你随便用！”
“人，老子给你撑腰！谁敢不听话，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看着成才，郑重地说道：“才子，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是！”
成才立正敬礼。
第二天一早。
李云龙把赵石头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他把一百块大洋和成才连夜画好的阳村镇简易地图交到赵石头手上，并说明了他的任务时。
这个断臂的老兵，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不是去采购。
他是去战斗！
用一种全新的方式！
“厂长，成才……我赵石头，保证完成任务！”
赵石头没有多余的话。
他将钱和地图小心地揣进怀里，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旧衣服。
背上一个空荡荡的布包，走出了被服厂的大门。
看着他那略显单薄却无比坚定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李云龙知道。
他和他侄子布下的这盘大棋，落下了第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