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头的背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李云龙和成才的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盘大棋，总算是落下了第一子。
李云龙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仿佛已经能闻到战场上那股子熟悉的硝烟味了。
他一把搂住成才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有你的！”
“等咱们的情报网铺开了，老子倒要看看，哪个小鬼子还敢在晋西北这块地界上拉屎撒尿！”
他的笑声洪亮，震得屋顶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然而，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
脸上的兴奋，也像是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褪去。
重新被一层凝重的阴云所笼罩。
“可是……”
李云龙松开成才，在原地烦躁地踱起步来。
脚下的地面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才子，咱们光有眼睛和耳朵，不行啊！”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双眼死死地盯着成才。
“知道了鬼子的位置，咱们拿什么去打？”
“拿烧火棍吗？”
“咱们新一团，不，现在整个八路军，最缺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是枪！是子弹！是炮！”
这个问题，像一柄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上。
是啊。
情报，能让他们看得更清，打得更准。
但最终，要把鬼子送上西天，靠的还是手里这根冰冷的铁家伙。
被服厂现在是搞得红红火火。
可那生产出来的是衣服，不是子弹。
李云龙又恢复了那副暴躁的模样。
一屁股坐回台阶上，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他娘的！”
“老子在新一团的时候，为了几百发子弹，都得跟旅长磨半天嘴皮子！”
“那还是主力团！”
“现在咱们这个破厂子，连根毛都算不上！”
“总部能给咱们发枪？做梦去吧！”
“就算旅长真让老子回了前线，手里没家伙，弟兄们就得拿命去填！”
“那样的仗，老子打了半辈子，打够了！也打怕了！”
这番话，他说得咬牙切齿。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切肤之痛。
成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是每一个八路军指挥员心中最深的痛。
武器装备的巨大差距，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
李云龙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那股子悍匪的劲头又上来了。
“不行！不能等！不能靠！”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等咱们手里有了钱，有了情报，就他娘的自己去搞！”
“咱们可以摸鬼子的炮楼，抢他们的机枪！”
“可以扒鬼子的铁路，等他们的运输队过来，打他个伏击！”
“我就不信了，他小鬼子的武器，就抢不来！”
这才是李云龙的风格。
简单，粗暴，直接。
用战斗来解决战斗的问题。
然而，成才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叔，抢，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嗯？”
李云龙眉头一皱：“你小子什么意思？不抢，难道等鬼子送上门来？”
“叔，你算过一笔账没有？”
成才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题。
“我们去打一个炮楼，就算情报再准，我们自己要不要伤亡？”
“要。”
“抢来一挺歪把子，两千发子弹。”
“可我们自己打出去的子弹，可能就不止五百发。”
“这一来一回，我们是赚是赔？”
李云龙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成才继续说道：“而且，动静太大了。”
“抢一个炮楼，鬼子肯定会加强戒备。”
“我们再想用同样的法子，就难了。”
“这是一锤子买卖，不长久。”
成才的话，像一盆冷水。
浇灭了李云龙刚刚升起的蛮劲。
李云龙愣住了。
他以前打仗，从来没这么算过细账。
他只想着胜了还是败了，缴获了多少，自己的弟兄伤亡了多少。
像成才这样，把付出的弹药成本都算进去。
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那……那你说怎么办？”
李云龙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解和请教的意味。
他发现，自己这个侄子的思路，总是能跳出他固有的框架。
“叔，我们的思路要变一变。”
成才走到墙角，捡起一根之前用来当撬棍的，已经锈蚀的不成样子的步枪枪管。
“我们不能总想着去'拿'别人的东西。”
“我们得学会，自己'造'。”
“造？”
李云龙的眼珠子又瞪圆了：“你小子昏头了？”
“我刚才就问过你，你说我们没设备，没材料，造不了！”
“我说的，是造枪炮。”
成才掂了掂手里的废铁管，然后随手扔掉。
“但武器，不只有枪炮。”
他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叔，我们现在手里，有什么？”
“有啥？有一堆破铜烂铁！”
李云龙没好气地回答。
“对！就是这些破铜烂铁！”
成才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有铁匠铺，有王铁锤师傅这样的老手艺人。”
“我们还有张部长批下来的经费，可以去买一些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
“叔，你想想，咱们部队的手榴弹，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李云龙想了想，回答道：“拉了弦，扔出去，有时候响，有时候不响，跟个闷屁一样！”
“还有，威力太小，除非扔到鬼子脚底下，不然炸不死人！”
“没错。”
成才打了个响指：“那如果我们能改造一下拉火索的结构，保证它百分之百能响呢？”
“如果我们能研究出一种新的炸药配方，让它的威力，比现在大三倍呢？”
李云龙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这……这能行？”
“能行！”
成才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们还可以把那些缴获来的，打不响的炮弹拆开。”
“把里面的炸药和钢珠取出来，重新装进我们的手榴弹里！”
“这叫废物利用！”
“我们甚至可以造一种专门炸铁轨的东西。”
“不需要多大威力，但能把钢轨炸出一个缺口，让鬼子的火车直接出轨！”
“还有，我们可以在山路上，埋一种鬼子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只要他们的卡车或者装甲车压上去，不是炸轮胎。”
“而是直接把他们的底盘给炸穿！”
成才每说一句，李云龙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个侄子给掀开了！
改造手榴弹？
炸铁轨的专用炸药？
还有能炸穿鬼子铁王八底盘的玩意儿？
这……这都是些什么神仙手段？
他李云龙打了半辈子仗，听都没听说过！
“这些东西……都需要什么材料？”
李云龙的声音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想法再好，没有材料，都是白搭。
成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他凑到李云龙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叔，谁说打仗，就一定要用军工厂里的东西？”
“有时候，那些化肥厂里的硝酸铵，染料坊里的甘油。”
“还有药店里卖的棉花和酸，组合到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威力，比炮弹还大！”
李云龙彻底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成才，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
化肥？染料？棉花？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跟炸药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