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雄大缓缓抽出了指挥刀。
刀锋映出他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指挥部外,是山崩海啸般的溃败洪流。
帝国的勇士们丢盔弃甲,互相推搡,互相踩踏,只为能逃离这片化为修罗地狱的战场。
他将寒光闪闪的刀锋,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也就在这一刻,一声震天的咆哮,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惨叫与哀嚎,在他耳边炸响。
“他娘的!给老子追!给老子狠狠地打!”
那声音里蕴含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野蛮的兴奋。
中村雄大最后的一丝力气被抽空,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视野的尽头,一处被炸毁的独立团碉堡上,一个身影傲然而立。
那人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却透着一股吞天食地的狂气。
李云龙!
中村雄大眼皮狂跳。
他看见,李云龙那张脸上是一种极度亢奋的潮红,血丝遍布的眼球亮得骇人。
他张着嘴,唾沫星子在冰冷的空气里喷溅,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杀意。
“跑?往哪儿跑!”
李云龙一把从旁边警卫员手里夺过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稳如磐石。
他甚至没有用两脚架,就那么端着,枪托抵住肩膀,对着山野间亡命奔逃的日军背影,狠狠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
机枪发出愤怒的咆哮,火舌喷吐,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落在雪地里。
远处,一串正在奔逃的日军士兵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排人齐刷刷扑倒在雪地中,溅起一串串罪恶的血花。
“今天一个都别想跑!全给老子留下!”
李云龙一边扫射,一边破口大骂,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这场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彻底变了味。
那场九死一生的绝望防御,已经蜕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毫无顾忌的追亡逐北!
这是屠杀!
这是狩猎!
李云龙的命令,通过嘶哑的喉咙,一道接着一道,砸向整个战场。
“一营!给老子从左翼包抄!把他们的辎重车队给老子截下来!”
张大彪早就等不及了。
他那张黑脸上,双眼放出的光比探照灯还亮。
他拎着那把缴获来的、沾满了日军鲜血的鬼头刀,带着一营的弟兄们,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甚至不走大路,而是选择了更为崎岖、更难行进的山间小道。
那是猎人抄近路的本能。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从一处山坡后冲出来时,几十辆装满了武器弹药、粮食罐头的卡车,正拥堵在狭窄的山路上,动弹不得。
看着那些墨绿色的铁皮车厢,看着上面帝国陆军的菊花徽章,张大彪的眼睛彻底绿了。
那是饿狼看见了肥羊的眼神。
“弟兄们!”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发财了!给老子冲啊!”
“二营!把你们的意大利炮给老子推上去!对着人多的地方轰!别给老子省炮弹!”
沈泉带着二营的炮兵们,正吭哧吭哧地推着那门宝贝炮。
炮管还滚烫,战士们的脸上满是硝烟,但每个人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省炮弹?
不存在了!
整个战场都是咱们的弹药库!
“骑兵连!孙德胜!你他娘的人呢?给老子冲!把鬼子的指挥官都给老子砍了!”
原野的另一侧,孙德胜和他麾下的骑兵连终于得到了解放。
这些天,马跟着战士们一起挨饿,一匹匹都瘦得皮包骨头,肋骨清晰可见。
可现在,它们也感受到了主人胸中那股沸腾的战意,撒开四蹄,在雪原上狂奔起来,鼻孔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雪亮的马刀,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划过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冲锋!”
孙德胜的声音已经嘶哑变形。
马刀劈下,一名正在奔逃的日军少佐,头颅冲天而起,腔子里的血喷出一人多高。
整个战场,彻底化作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狩猎场。
而独立团的战士们,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凶狠、最不知疲倦的猎人。
他们追着鬼子打,漫山遍野地捡装备,那种快乐,甚至超越了胜利本身。
“连长!我捡到一挺歪把子!还带着弹鼓!”
一个战士抱着一挺九六式轻机枪,激动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排长!这边有两箱手榴弹!全是甜瓜!”
“快来人!这门九二步兵炮还能用!炮弹就在旁边!”
战士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
这些天所受的憋屈、饥饿、寒冷、绝望,在这一刻,全部被手中沉甸甸的武器和弹药所冲刷、所抚平。
没有什么比从敌人手里夺取生存的资本,更让人感到纯粹的快乐了。
李云龙站在一辆刚刚缴获的日军九七式坦克上,嘴巴乐得都合不拢了。
冰冷的装甲板从脚下传来踏实的触感。
他手里举着一副同样缴获来的高倍望远镜,视野里,自己的部队正赶鸭子一般,追得小鬼子满山乱窜。
这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
“老赵!看见没!”
他猛地回头,冲着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跟上来的赵刚喊道。
“这才是打仗!他娘的,过瘾!”
赵刚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的景象让他同样心潮澎湃,漫山遍野的缴获,溃不成军的敌人,这是他参加革命以来,见过的最辉煌的一场大胜。
但他骨子里的理智还在。
“老李,差不多就行了,别追得太远!”
赵刚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小心鬼子设下埋伏!”
“埋伏?”
李云龙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就这帮丧家之犬?他们现在连回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给老子打!打到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观察的战士突然高声报告。
“报告团长!”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支部队!也在追击日军!”
李云龙举起望远镜,镜头拉近。
他看到了两面熟悉的旗帜。
新一团。
新二团。
丁伟和孔捷,这两个老伙计,到底还是赶来了。
三支部队,如同三把最锋利的尖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狠狠地插进了日军溃逃的队伍里,将这锅已经煮沸的肉汤,彻底搅成了一锅烂粥。
一个巨大的、无处可逃的包围圈,正在成型。
“老李!你他娘的可是发大财了!”
丁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人还没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过来。
“哈哈哈!老丁,老孔!你们来得正好!”
李云龙从坦克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地,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样?哥哥我这顿肉,香不香?”
“香!太他娘的香了!”
孔捷从马上跳下来,抹了一把被硝烟熏得黢黑的脸,看着满地的日军尸体和丢弃的装备,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震撼。
“老李,这次我老孔是真服了!”
他一拳砸在李云龙的肩膀上。
“你这仗打得,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三个老战友,三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就在这片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
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豪迈。
笑了许久,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他脸上的狂热和兴奋,如同退潮一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转过头,望向河源镇的方向。
那里,是成才他们突围的方向。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胜,是用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子,和他麾下最精锐的十个兵,用命换来的。
现在,仗打完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
李云龙猛地翻身上了一匹无人看管的战马,动作利落得不像一个刚刚打完恶仗的指挥官。
他对着身后的赵刚和警卫员,发出了新的命令。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反驳的份量。
“给老子备最好的马!”
“再带上一个排的兵力!”
李云龙勒紧缰绳,双眼死死盯着远方。
“老子要亲自去接我侄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