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一声“往死里练”，如同平地炸开一个惊雷，震得指挥部里所有营连长的魂儿都跟着一哆嗦。
扩编！
而且是全团挑兵！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他们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刚刚才亲眼见证了李家坡的奇迹，见证了“幽灵”排那神鬼莫测的杀人艺术。
谁不眼馋？
谁不渴望自己的连队里，也能有几个这样的活阎王？
“团长！这事儿俺第一个赞成！”
一营长张大彪“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写满了急切，生怕自己说慢了半个字，汤都喝不上一口。
“俺们一营，别的没有，就是硬骨头多！枪法好的兵也多的是！这次扩编，俺们一营怎么着也得占一半的名额！”
“去你娘的张大彪！”
二营长沈泉当场就炸了，拍着桌子跳起来。
“好事儿全让你小子占了？我们二营的兵就不是你老李的兵了？李家坡主攻，我们二营的伤亡最大，抚恤最多！这回挑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紧着我们二营！”
“都给老子闭嘴！”
李云龙眼睛一瞪，那股子不怒自威的煞气，让屋子里瞬间又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很满意这种气氛。
兵，就得有这股子饿狼抢食的劲儿！有好东西，就得往死里争，往死里抢！
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云龙把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成才，声音沉了下来。
“才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幽灵’，是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练的？”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探照灯一样，齐齐聚焦到了那个始终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成才站起身，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度。
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只吐出了两个字。
“不是。”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屋子里刚刚还火热朝天的气氛，瞬间凉了半截。
“狙击手，或者说‘幽灵’，是天赋型兵种。”
成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耐心，冷静，绝对的稳定，以及超乎常人的观察力。”
“这些天赋，远比单纯的枪法更重要。”
“一万个兵里，也未必能挑出一个真正合格的。”
这话一出，张大彪和沈泉直接愣在了原地，脸上的激动僵住了。
一万个里挑一个？
那他娘的把整个独立团翻个底朝天，也凑不出一个排来啊！
“那怎么办？”李云龙也皱起了眉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总不能就你那三十来号人吧？那能顶个屁用！”
“所以，我从没打算把所有人都训练成狙击手。”
成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完整计划，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我的想法是，分级训练。”
“分级？”赵刚的眼睛亮了，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对。”
成才点点头，走到墙上的军事地图前，拿起一支铅笔。
但他没有画战术箭头，而是在旁边的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所有人都看得懂的图形。
一个金字塔。
“塔尖，是‘幽灵’。”
“他们是全团最顶尖的精英，只负责执行最核心的斩首、渗透侦察和情报刺探任务。选拔标准，极度严苛，宁缺毋滥。”
他的铅笔尖，在金字塔的顶端，重重地点了一下。
“金字塔的中间层，我称之为‘精确射手’。”
“从各营连的神枪手里选拔。他们不需要像‘幽灵’一样进行极限潜伏和伪装，但必须掌握基础的测距、风偏修正和战场目标价值判断。”
“他们的任务，是在正面战场上，为我们每一个步兵班排，提供最精准的远程火力支援，定点清除掉敌人的机枪手、掷弹筒手和小队长！”
“而金字tǎ的底层，范围最广，是需要向全团普及的基础战术生存技能。”
“包括但不限于：基础伪装技巧、小队协同搜索、战场观察法、以及如何根据炮弹的呼啸声，判断落点，规避炮火的要领。”
“最终目的，是让我们的每一个普通士兵，都懂得如何在残酷的战场上更好地活下来，更有效地发现并消灭敌人。”
成才的话说完了。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宏大、精密、且层层递进的构想，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这他娘的哪里还只是练兵！
这是一个完整的、成体系的、从精英到大众，从上到下贯穿全团的战斗力倍增方案！
李云龙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里的烟烧到了指头都没发觉。他感觉自己那点打仗的道道，跟自己这个侄子一比，简直就是土匪过家家，上不了台面！
“好！好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刚！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都在微微发抖，几步冲到成才面前。
“成才同志！你这个‘金字塔’理论，太科学了！太有远见了！”
“它完美地解决了顶尖精英培养和部队大众普及之间的根本矛盾！这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赵刚猛地转向李云龙，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团长，我完全同意！我们必须，立刻，马上就这么办！”
然而，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团长，政委，俺……俺有点不同意见。”
说话的，是三营长王怀宝。
他是个老红军，从血与火的草地里爬出来的，性格憨直，打仗是把好手，但脑子也最传统。
王怀宝站起来，局促地挠了挠头，一脸的为难。
“俺觉得吧，咱们八路军打仗，靠的是那股子气势，是敢跟鬼子刺刀见红的勇气！”
“要是人人都学那‘幽灵’，躲在几百米外打冷枪，藏在草堆里不露头，那咱们部队的魂，咱们的‘亮剑’精神，还要不要了？”
他这话，像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说出了不少老兵的心声。
是啊，八路军的魂，就是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拼劲！
要是都学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法，那还是那支敢于跟坂田联队硬碰硬的铁军吗？
一时间，指挥部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李云龙的眉头也拧成了个疙瘩，他知道王怀宝说的，是个绕不开的坎。
部队的“魂”，绝对不能丢！
成才看了王怀宝一眼，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气，也没有急着反驳。
他只是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王营长，你觉得，山本一木的特工队，有没有精神？”
王怀宝一愣，想也不想就唾了一口：“那帮狗娘养的，就会搞偷袭，算个屁的亮剑精神！”
“可他们，就凭几十个人，差点端了咱们。”
成才一句话，就让王怀宝瞬间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战场上，活下来，消灭敌人，是唯一的真理。”
成才的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勇气，不是让你赤手空拳地去送死。”
“而是让你在掌握了最先进、最致命的杀敌技巧之后，依然敢于冲向最危险的地方，去完成最艰难的任务。”
“我教的，不是让战士们当懦夫。”
“我教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赢得最大的胜利。”
“是如何在敌人拔剑之前，就先用子弹，把他的剑，连同握剑的手，一起打断！”
成才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所有带着一丝疑虑的营连长。
“如果你们还是不理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可以做个演习。”
“明天天亮，我让‘幽灵’排三十人，进入杨村东面的乱石山。”
“你们三个营，各自派出一个最精锐的侦察排，一共九十个人，荷枪实弹，对他们进行搜索围剿。”
“不设时限。”
“直到你们，找到我所有的人为止。”
“如果你们赢了。”
“我的所有训练计划，全部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