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李云龙的咆哮,不再是人的声音,更像一头被铁链锁住脊梁的困兽,在牢笼中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猛地探手,一把将桌上那台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电话机扯断了线,高高举过头顶,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坚硬的土地上!
“哐当!”
电话机四分五裂,零件和碎片溅射一地。
“老子不干!!”
他的双眼,是血灌出来的赤红。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盘踞的虬龙,狰狞可怖。
那副模样,仿佛要将这天,捅出一个窟窿!
“老子不服!!”
“老李!你疯了!!”
丁伟和孔捷吓得魂飞魄散,两人一左一右,像两只铁钳,死死地从后面锁住了李云龙的胳膊。
可此刻的李云龙,就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
他猛地一挣,竟将丁伟和孔捷两个壮汉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放开老子!”李云龙嘶吼着,声音沙哑扭曲。
“这是命令!你敢抗命?!”孔捷急得满头大汗,在他耳边大吼。
“命令?狗屁的命令!”李云龙胸膛剧烈起伏,像个濒临报废的风箱,“老子在前线给他们卖命!拼光一个营的弟兄,才啃下苍云岭!”
“老子把坂田的脑袋都给拧下来了!”
“他们倒好!一句话,就把老子发配到被服厂?!”
“去跟一群娘们儿绣花?!”
“我呸!”
他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
周围的战士们全都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团长,看着这个刚刚还带领他们创造神话的英雄,此刻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原地暴跳如雷。
指挥所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和丁伟、孔捷焦急的劝说。
“老李,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先服个软!这事儿还有转机!”丁伟死死抱着他的腰。
“转机?有个屁的转机!”李云龙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丁伟和孔捷,“他都让你们俩接手了!这是铁了心要把老子一脚踹开!”
“你们俩!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李云龙!你他娘的说的什么混账话!”孔捷也火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我们是那种人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丁伟喝止了两人。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成才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叔叔。
他的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条路,是留在新一团。
丁伟爱才如命,自己这一手神乎其技的枪法,足以让他把自己当成宝贝疙瘩。
最好的装备,最充足的弹药,最优秀的兵员。
自己将在这里大放异彩。
建功立业,封将拜侯,一条康庄大道,就在脚下。
这是最理智,也是最光明的选择。
而另一条路……
成才的目光,落在了李云龙那因为愤怒和不甘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那是一条无人问津的泥泞小路。
通往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被服厂。
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吗?
不。
是为了改变。
改变魏和尚的命运,改变秀芹的命运,改变骑兵连的命运……改变眼前这个如困兽般咆哮的叔叔,那悲剧的结局。
如果自己留在了新一团,享受着丁伟的器重,那这一切,还怎么去改变?
那些遗憾,那些悲剧,依然会发生。
那自己穿越而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这一世自己不会忘!
被服厂……
在别人看来,那是发配失意者的地方,是养老院。
但在成才的眼中,那里却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一块足以奠定未来胜局的基石!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破土而出。
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做出了选择。
“叔。”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咆哮和劝说。
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成才迈开脚步,缓缓走到李云龙面前。
李云龙还在剧烈地喘着粗气,他看着眼前的侄子,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丁伟和孔捷也松开了手,他们同样不明白,在这个时候,成才想干什么。
“才子,你……”李云龙的声音沙哑。
成才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默默地帮李云龙整理了一下被挣得歪七扭八的衣领。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李云龙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叔,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云龙的咆哮,丁伟的焦急,孔捷的怒火……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句话面前,烟消云散。
“你……你说什么?”
李云龙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丁伟和孔捷也彻底呆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成才。
“小子,你疯了?!”丁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成才的肩膀,难以置信地嘶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去被服厂!那地方是爷们儿待的吗?!”
“你这一身本事,留下来!”丁伟急了,几乎是在咆哮,开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天价。
“我丁伟今天把话放这儿!只要你点头,我新一团的副团长,就是你的!”
“我把斩首小队的指挥权,完完整整地交给你!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你小子是天生的将军!不是去捻针线的!”
“丁团长说得对!”孔捷也急忙附和,“成才同志!你可要想清楚!留在前线,你就是英雄!去被服厂,你这身本事就全废了!”
周围的战士们,也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成才。
放着一步登天的副团长不当,去跟着一个被撸了职的团长,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被服厂去?
这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炮弹震坏了!
然而,面对这泼天的富贵,面对所有人不解的目光。
成才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云龙。
“叔,我爹娘死得早,是大伯大娘把我拉扯大的。”
“后来,他们也没了。”
“这个世界上,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讲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家常。
“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去带兵打仗,我给你当马前卒。”
“你去被服厂绣花……”
成才顿了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我给你递针。”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陈词。
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李云龙的心上。
李云龙那颗因为愤怒和憋屈而变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他眼中的赤红,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湿润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板单薄,却站得笔直的侄子。
看着他那双平静的可怕,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打,也不是去骂。
而是一把,将成才死死地搂进了怀里。
“你个……傻小子……”
李云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