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
持续了七天七夜的炮火与厮杀,终于彻底平息。
清晨的冷风吹过平安县城焦黑的城垣,带不走浓郁的血腥气,却吹散了最后一缕硝烟。
整个战场,从城墙缺口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仓库。
尸体东倒西歪,旁边就是被主人丢弃的武器装备。
歪把子机枪、九二式重机枪、掷弹筒、三八大盖……铁疙瘩般胡乱散落在地,无人问津。
一箱箱码放整齐却未来得及开封的子弹,一排排崭新的山炮,都成了这场盛大血火祭典后,最实在的战利品。
李云龙骑在马上,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脸上的狂喜。
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嘴巴咧得快要挂到耳朵根。
“哈哈哈哈……发财了!老子这回发大财了!”
他像个检阅自家田产的地主,在战场上踱着马步,看到一处堆积如山的物资,就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
笑得太用力,又牵动伤口,引得一阵剧烈咳嗽。
赵刚浑身也挂了彩,一条胳膊用绷带吊着,看着李云龙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老李,注意点形象,你现在是旅长!”
“旅长怎么了?旅长就不能发财了?”
李云龙眼睛一瞪,马鞭指着一门九二式步兵炮,“你看看!这炮,崭新的!炮衣都还没脱!冈村宁次这个龟儿子,真是咱们的好同志,运输大队长!我李云龙得给他发个一吨重的大勋章!”
“传我命令!”
李云龙清了清嗓子,对着赶过来的张大彪吼道:“让各营各连都动起来!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吃的,穿的,都给老子搬回去!一根枪管,一发子弹,不,连鬼子身上的兜裆布都不能留下!那也是上好的棉布,拿回去洗洗还能做尿布!”
整个亮剑旅的战士们,在军官们的组织下,如同勤劳的蚂蚁,开始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扫除。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打了七天七夜,憋屈了七天七夜,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战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哼着不成调的家乡小曲,将一挺挺机枪抬上马车,将一箱箱子弹码放整齐。
炊事班的老王甚至带着几个伙夫,专门去搜刮日军的野战厨房,缴获了大量的牛肉罐头和精米白面,乐得见牙不见眼。
整个战场,洋溢着一种丰收的快乐。
就在这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支由十几辆卡车和各式车辆组成的车队,卷着烟尘,从东边的山道上开了过来。
车上,站满了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各式自动化武器的战士。
正是成才率领的特战大队。
李云龙的笑声一顿,他眯着眼望向那支气势不凡的车队,看到了为首那辆卡车上站立的那个熟悉身影。
……
卡车停稳,成才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连续的作战和紧绷的神经,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
一道身影快步向他跑来,带着急切与关切。
“你回来了!”
刘嫣然跑到他面前,站定。
她的脸上还沾着炮灰,白大褂换成了不合身的战士军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那双眸子在看到成才的瞬间,亮得惊人。
她想扑上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止住了脚步,只是伸出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他,又不敢。
“我没事。”
成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刘嫣然悬在半空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让女孩的身体轻微一颤。
“胡说!你的脸色……”刘嫣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到他作战服上被冲击波撕开的口子和隐约的血迹,鼻头一酸。
“只是皮外伤,装备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成才解释道,不想让她过多担心。
他转过身,从车上拿起一杆缴获的日军九七式狙击步枪,把话题引开。
“你看这个,小鬼子的东西,工艺不错,但设计理念落后了。”
刘嫣然此刻哪里有心思研究武器,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有什么问题吗?”
成才将枪托抵在肩上,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他侧过脸,对着刘嫣然,用一种专业教学的口吻说道:
“枪管太长,整体过重,不适合在复杂环境下快速机动。”
“尤其是在狭窄的工事里,这么长的东西,进出都不方便,反应速度会慢很多。”
魏和尚正好扛着一箱罐头从旁边经过,听到“太长”、“狭窄”、“进出不方便”这几个词,他脚步一顿。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在成才和刘嫣然之间来回扫了扫,然后咧开嘴嘿嘿一笑,脚底抹油般地溜走了。
刘嫣然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她冰雪聪明,再回味成才刚才的话,只觉得浑身发烫。
她伸出手指,狠狠地在成才的腰间软肉上掐了一下。
“你……你正经点!在说什么呢!”
她压低了声音,又羞又气。
成才被掐得身体一僵,他先是有些茫然,随即看到魏和尚逃也似的背影,再看到刘嫣然那羞愤交加的神情,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看着女孩通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向前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我在说枪。”
“不然,参谋同志以为我在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刘嫣然感觉自己快要冒烟了。
她跺了跺脚,却又舍不得松开掐着他的手,最后只能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那张一本正经却又坏到骨子里的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滚滚而来。
“成才!老子的麒麟子!”
成才抬起头,望向那个骑在马上,高举着一面残破军旗,正向他飞奔而来的身影。
他松开了刘嫣然的手,整了整军容,迎着朝阳,站得更加笔直。
叔,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