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李云龙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成才。
“你小子跟我说希望?”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看看这地方!”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狠狠地划了一圈,指着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
“一群没了魂的娘们儿!”
“一群断了腿的残废!”
“还有一个狗眼看人低的账房先生!”
“你告诉我,希望在哪儿?!”
“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子窝囊气给憋炸了。
他李云龙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在战场上,他可以跟敌人拼命!
在上级面前,他敢拍桌子骂娘!
可是在这里,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里的人,不怕你骂,不怕你吼。
因为他们早就死了。
心死了!
你跟一群死人讲道理,有用吗?
然而,面对李云龙的咆哮,成才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叔叔。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观察一个急躁的病人。
等李云龙吼完了,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李云龙的耳朵里。
“叔,你说的都对。”
李云龙一愣。
他没想到成才会这么说。
“这里的人,心都死了。”
成才继续说道:“所以,光靠骂,是骂不活的。”
“那你说怎么办?”
李云龙没好气地问。
“要救活他们,得下猛药。”
成才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女工。
又扫过角落里那些绝望的伤兵。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他们为什么麻木?”
“因为没有盼头。”
“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
“每天就是混日子,等着下一顿不知道在哪里的饭。”
成才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冷静。
“他们为什么绝望?”
“因为觉得自己是废人,是被部队抛弃的累赘。”
“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出路。”
“至于那个刘兴……”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一个只会耍威风、贪小利的蠢货罢了。”
“这种人,最好对付。”
李云龙听着成才的分析。
心中的怒火,竟然不知不觉地消退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奇。
这小子……
他看问题的角度,怎么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自己看到的是一堆烂摊子,一个死局。
可在他嘴里,好像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李云龙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成才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
“叔,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特别行动队吗?”
李云龙的身体猛地一震。
“记得,怎么了?”
“你觉得,把一支精锐小队,放在旅部眼皮子底下训练,好不好?”
成才反问。
李云龙想都没想:“当然不好!那不成靶子了!”
“那放在这里呢?”
成才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李云龙彻底呆住了。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成才的意思!
这里!
这个鸟不拉屎、谁都瞧不上的破被服厂!
远离前线,远离所有人的视线!
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完美的秘密基地!
一股电流,瞬间从李云龙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他那颗因为憋屈而沉寂下去的心,在这一刻,猛地狂跳起来!
“你的意思是……”
李云龙的声音都在发颤。
“没错。”
成才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个被服厂,就是我们的壳。”
“我们不光要让它活过来,还要让它变成我们的兵工厂!”
“我们的训练营!”
“我们的后勤基地!”
成才的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那些女工,我们要让她们知道,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好有奖励!”
“让她们为了吃饱饭,拼命地干活!”
“有了产出,我们就能跟上面换东西!”
“换粮食,换药品,甚至换子弹!”
“那些伤兵,他们不是废人!”
“他们是宝贝!”
“他们是经验最丰富的教官!”
成才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他们的手断了,嘴还能说!”
“他们的腿断了,手还能拆解枪械!”
“他们可以帮我们培养新兵!”
“我们要在这里,建立一套全新的规矩!”
“我们的规矩!”
成才的声音,像一把重锤。
一下一下地砸在李云龙的心上。
李云龙感觉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他眼中的颓丧和愤怒,正在被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迅速取代。
卧薪尝胆!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卧薪尝胆!
在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地方,偷偷地积蓄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他李云龙带着一支神兵天降!
那场面……
光是想一想,李云龙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可是……人手呢?”
“就我们俩?”
李云龙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已经进入了战前谋划的状态。
“人,要去挑。”
“枪,要去搞。”
“但第一步……”
成才看着院子里那个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刘兴。
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第一步,我们得先夺权。”
“怎么夺?”
李云龙下意识地问。
成才笑了。
那笑容,看得李云龙心里都有点发毛。
“叔,打蛇打七寸。”
“这个厂子最缺的是什么?”
李云龙想了想,脱口而出:“什么都缺!缺人!缺枪!缺粮食!”
“对,最缺的就是粮食。”
成才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他们的天。”
“那个刘兴,他做不到。”
“但我们,能做到。”
李云龙看着自己这个年仅十八岁的侄子。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这小子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怎么一件件烂事,到他手里,就都变成了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拍了拍成才的肩膀。
力气之大,让成才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好小子!”
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股子熟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老子这辈子没干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活儿!”
“今天,就陪你小子疯一把!”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这个破败的院子。
这一次,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里不再是囚禁他的牢笼。
而是他李云龙,即将东山再起的龙兴之地!
“说吧,才子!”
李云龙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第一步,咱们怎么干?”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很简单。”
“明天开始,我们就让这个死气沉沉的被服厂,彻底活过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而那个刘兴,会成为我们手中的第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