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身体僵在原地。
他盯着李云龙那张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脸，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疯了！
李云龙彻底疯了！
“我不同意！”
赵刚也豁出去了，他猛地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挡在李云龙身前，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
“李云龙！我以独立团政委，以你搭档的身份，正式否决你这个疯狂的、不负责任的命令！”
“你这是在拿一营的全体弟兄，去撞鬼子一个旅团的铜墙铁壁！”
“这不是打仗！这是自杀！”
赵刚的胸膛剧烈起伏，这位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从未如此失态。
他必须拦住李云龙。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千多号弟兄，跟着这个疯子跳进一个必死的火坑！
李云龙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股刚刚冲天而起的战意，被赵刚这么一顶，瞬间化为暴戾的怒火。
“赵刚！”
他一把推开赵刚，力道之大，让后者踉跄着撞在了墙上。
“少给老子拿政委的身份压我！在战场上，军事主官有最终决定权！”
“老子说打，那就得打！”
“自杀？”李云龙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向地图，“老子告诉你什么是自杀！”
“眼睁睁看着小鬼子的高级观摩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咱们却当缩头乌龟，那他娘的才叫自杀！”
“那是对我们独立团精神的自杀！是对咱们八路军血性的自杀！”
李云龙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直掉。
“你他娘的就知道总部安全，旅部命令！可你想过没有，这支观摩团，对小鬼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问住了赵刚。
他只想着危险，想着敌我力量的悬殊，却没来得及深思这背后的意义。
正在这时，一个平稳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成才。
“政委，叔说的没错。”
他走到赵刚身边，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锁在地图上。
“一支高级军事观摩团，它的作用，绝不仅仅是‘观看’。”
“第一，它是士气的强心剂。第九旅团最近接连受挫，山本特工队更是被打残。日军华北方面军急需一场大胜来稳住军心。这支观摩团的到来，就是告诉第九旅团，大本营在看着你们，只许胜，不许败。”
“第二，它是战略的风向标。能进入观摩团的，非富即贵，是日军未来的指挥核心。他们来晋西北，名为观摩，实为考察。考察我们八路军的战斗力，考察‘囚笼政策’的实际效果。他们的报告，会直接影响东京大本营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成才顿了顿，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脸色已经变得凝重的赵刚。
“所以，我们打掉它，意义非凡。”
“打掉它，等于在第九旅团的心脏上，狠狠捅了一刀！他们精心准备的‘剿匪大戏’，会变成一场国际笑话。第九旅团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剖腹谢罪！”
“打掉它，等于给了华北方面军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知道，晋西北不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我们八路军，不是他们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最重要的一点。”
成才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
“我们会给敌人造成一种巨大的心理威慑。一种‘我们无处不在，你们的将军随时可能被斩首’的恐惧。”
“这种恐惧，比让他们损失一两个联队，要致命得多。”
成才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整个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
赵刚心头剧震，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发现，自己和成才看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看到的是危险，是困难，是命令。
而成才看到的，是战略，是全局，是人心。
李云龙听得是双眼放光，心花怒放！
“听见没有！老赵！听见我大侄子说的没有！”他得意地一拍桌子，好像成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李云龙的功劳。
“这他娘的叫什么？这就叫格局！”
“打掉他一个观摩团，比缴获他十门意大利炮还过瘾！”
“这笔买卖，咱们赚大了！”
赵刚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李云龙和成才那两张脸，一个狂热如火，一个冷静如冰，却都写满了同样的三个字——必须打。
他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了。
这两个人，一个疯子，一个妖孽，凑到一块，就没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好……我带主力走。”
他妥协了。
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被说服了。
他盯着李云龙，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活着回来！”
“你和一营的弟兄，必须全须全尾地，给我活着回来！”
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吧！老子还没活够呢！小鬼子想收老子的命，下辈子吧！”
“他娘的，说干就干！”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一收，那股熟悉的、令人胆寒的团长气势瞬间迸发。
“张大彪！”
“到！”
一直守在门外，把刚才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的一营长张大彪，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双脚一并，身板挺得像一杆标枪。
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兴奋和渴望。
“命令！你的一营，即刻集合！五分钟之内，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和干粮，准备出发！”
“是！”
张大彪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成才！”
“到。”
“你的‘幽灵’，当先头部队！给老子像一把尖刀，插进鬼子的行军路线上！”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粗大的手指在上面狠狠一点。
“地点，就选在这里！”
“野狼峪！”
那是一个位于群山之间，地势极其险要的峡谷。
两山夹一沟，中间只有一条仅能容纳两辆卡车并行的土路，是日军第九旅团前往他们预设“演习场”的必经之路。
“好地方。”成才只看了一眼，就给出了评价。
“天然的伏击场。”
“但是，叔。”成才的手指，在野狼峪两侧的山岭上画了两个圈。
“鬼子不傻，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派出重兵进行提前搜索和火力侦察。”
“所以，我们不能把伏击圈设在谷底。”
“一营的主力，必须后撤五里，在这两片高地上，构筑主阵地。利用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形成交叉火力。”
“而‘幽灵’的任务，就是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了进入野狼峪之前的一片乱石坡上。
“……当他们的开胃菜。”
“我要在鬼子的观摩团进入野狼峪之前，先打掉他们的眼睛、耳朵和嘴巴！”
“他们的前出侦察兵、炮兵观察员、通讯兵、随队军官……所有这些高价值目标，都将是‘幽灵’的猎物。”
“我要让他们在踏进主伏击圈之前，就变成一群没头苍蝇！”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眼神越来越亮。
成才的计划，跟他想的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精细，更加歹毒！
“好！就这么干！”李云龙一拍桌子，下了最终决定。
“张大彪，你带一营，负责正面硬刚！给老子狠狠地打！”
“成才，你带‘幽灵’，负责给鬼子拔牙！把他们打疼，打残，打懵！”
“老子亲自坐镇指挥！”
他转过身，看着赵刚，脸上的神情是赵刚从未见过的郑重。
“老赵，独立团的主力，就交给你了。”
“记住，你的任务比我们更重。总部和旅部的安全，就压在你肩膀上了。”
赵刚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你……多加小心。”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四个字。
李云龙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出发！”
“给小鬼子那个狗屁观摩团，送大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