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386旅旅部。
作战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铁。
呛人的旱烟味,混着廉价蜡烛燃烧的蜡油味,熏得人眼眶阵阵发酸。
几张拼凑起来的八仙桌上,搪瓷茶缸里孤零零地漂着几根茶叶梗。
烛火摇曳,将几个正襟危坐的团长身影,忽明忽暗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几尊沉默的石像。
主位上,旅长一言不发。
他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极有韵律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闷响,仿佛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鹰,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心腹爱将。
“今天叫大家来,只为一件事。”
旅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
“战术改革。”
新一团团长丁伟吐出一口浓烟,眯着眼,第一个接话:“旅长,咱们的战术不一直都在改吗?这次又有什么新名堂?”
“不是新名堂,是新战法!”
旅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茶缸齐齐跳了一下!
“独立团最近的战绩,都听说了吧?”
772团团长程瞎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话里带着一股酸味儿:“听说了,李云龙那小子走了狗屎运,打了两个漂亮仗。”
“运气?”
旅长发出一声冷笑,眼神瞬间变得极具压迫感。
“程瞎子,我告诉你,独立团三次遭遇战,重创日军,自身伤亡与敌人战损比,高达一比二十!”
“你管这个,叫运气?”
话音落下,满室烟雾,瞬间死寂。
一比二十!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几个团长脑子里轰然炸开,炸得他们头晕目眩,不敢置信。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屠杀!
771团团长徐大龙眉头拧成了疙瘩:“旅长,这……这数据没搞错吧?”
“千真万确!”
旅长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扇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成才!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而入。
成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笔挺和冷冽。
他的腰间只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各位团长好。”
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旅长眼睛一扫,“今天,就是由成才同志,向你们介绍一套全新的战术——‘斩首瘫痪’战术!”
成才走到桌前,无视众人审视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图纸,在桌上缓缓铺开。
“各位团长,请看。”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上,那是一张描绘着日军指挥体系的结构图。
“传统的作战模式,是兵对兵,将对将。”
“是消耗战。”
“是用我们战士的命,去填!”
“但‘斩首瘫瘓’战术的核心,只有一个。”
成才抬起头,目光如冰,扫过众人。
“打掉大脑,瘫痪四肢。”
程瞎子凑过去,看着图上那些箭头和方框,一脸费解:“啥意思?说白了不就是擒贼先擒王?”
“不完全是。”
成才的手指在图纸上精准地移动着,仿佛一位冷酷的外科医生,正在解剖他的病人。
“从联队长、大队长,到炮兵观察员、重机枪手,甚至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班长……每一个能让日军部队高效运转的关键节点,都是我们的‘王’,都是我们要摘除的‘大脑’。”
“只要在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用最精准的火力,拔掉这些钉子。”
“日军的指挥链就会瞬间断裂,火力支援就会彻底哑火。”
“到那时,我们再发起冲锋,面对的,将是一群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
“我们,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徐大龙听得云里雾里,他皱眉道:“小伙子,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战场上炮火连天的,人都在动,你怎么保证打得那么准?”
成才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抽出了那把匕首。
手腕一抖。
“嗖——!”
一道刺骨的寒光,如毒蛇吐信,骤然闪过!
三米开外,一根充当房梁的木柱上,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响。
“嗡……”
那柄匕首,稳稳地钉在了木柱一个拇指大小的结疤正中心,刀身没入三分,刀柄兀自高频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几个刚才还带着审视和轻视的团长,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看成才的目光,瞬间变了。
那不是看一个战士的眼神。
那是看一个怪物的眼神!
“这就是精确打击的基础。”
成才走过去,拔出匕首,平静地插回鞘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苍云岭,我于八百米外,一枪击毙坂田信哲。”
“在李家坡,我连续狙杀三名引导炮击的日军观察员。”
“这不是运气。”
“是技术。”
程瞎子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八百米……你小子,没跟老子吹牛皮吧?”
“李云龙团长可以作证。”成才的语气依旧平静,“另外,旅长也亲眼见过。”
旅长重重点头,声音洪亮如钟:“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成才同志的枪法,神乎其技!”
程瞎子摸着粗糙的下巴,提出了新的质疑:“好,就算你枪法准。可你只有一个人,一杆枪,战场上成千上万的鬼子,你杀得过来吗?”
“一杆枪,确实杀不过来。”成才坦然承认。
“但如果是十杆枪,二十杆枪呢?”
“如果,我们每个团,都有一支由神枪手组成的,专门执行‘斩首’任务的精锐小队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团长再想一想!战斗发起,敌人的军官、炮兵、机枪手,在三分钟内全部阵亡!剩下的鬼子,还是鬼子吗?!”
“那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徐大龙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似乎被说动了,但依旧有顾虑。
他皱着眉,沉吟道:“这个打法……听起来是厉害。可总觉得……有些投机取巧,不够堂堂正正。我们八路军打仗,讲究的是勇猛刚毅,正面击垮敌人。”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团长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显然,这是他们共同的疑虑。
成才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冷了下去。
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徐团长,我问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山本一木的特工队,夜袭杨村,屠我总部机关,他们用的战术,堂堂正正吗?”
徐大龙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那是偷袭……”
“对!是偷袭!”
成才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他们趁着夜色,用消音器,杀我们的哨兵,摸进我们的指挥部!他们用最精锐的士兵,来屠杀我们后方的非战斗人员!”
“这叫堂堂正正吗?!”
“日本人用毒气弹的时候,跟我们讲过道义吗?!”
“他们拿我们的同胞做活体实验的时候,跟我们讲过仁慈吗?!”
成才向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每一个团长的脸。
“各位团长!这不是比武切磋,这是民族存亡的战争!”
“在这场战争里,没有所谓的英雄好汉!”
“只有胜利者,和死人!”
程瞎子被这股气势逼得额头冒汗,张口结舌:“可……可是……”
“没有可是!”
成才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再次抛出一组冰冷的数据。
“李家坡一战,独立团歼敌一千余,自身伤亡,不足三百人!”
“如果用常规战术,强攻山崎大队,我们至少要付出八百人以上的伤亡!”
他的声音,忽然沉重了下来,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
“多出来的这五百条命,他们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爹?”
成才的目光,如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脸色煞白的徐大龙脸上。
“徐团长,如果你的兵,你的儿子,就在这五百个人当中。”
“你还会跟我谈,什么他娘的叫‘堂堂正正’吗?”
徐大龙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说得好!”
旅长猛地站起身,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声音如洪钟大吕!
“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我们的天职,就是用尽一切手段,消灭敌人,保卫人民!不是来跟鬼子当谦谦君子的!”
他环视众人,目光威严,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我宣布!‘斩首瘫痪’战术,即刻起,在全旅推广!”
“各团,限期三天,把你们压箱底的神枪手,全都给老子送到独立团去!”
“谁敢藏私,老子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