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山风阴冷,带着腐叶与湿土的腥气,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杨村周围的三公里区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沉默的死亡之地。
成才,就像一个行走在自己领地里的幽灵君王。
他带着三十二个最精锐的“幽灵”,以及魏和尚这个满脸兴奋的编外人员,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装备,没有大部队行军的喧嚣。
只有枪,子弹,锋利的工兵铲。
以及一捆捆用桐油浸泡过,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的细麻绳和削尖了的染血竹签。
“这里,2号狙击阵地。”
成才趴在一处俯瞰山道的乱石堆后,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他指尖沾着湿泥,在地上画出简单的草图。
“射界开阔,能覆盖前方三百米范围内的所有隘口。”
“王喜,你带一组人负责。”
旁边的王喜和另一名狙击手借着微弱的星光,将每一个细节死死烙印在脑子里,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记忆神谕。
“这个位置,正对山道拐角,是视觉盲区。”
成才又指向另一处不起眼的土坎,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在这里,给我布置一个连环绊索。”
“第一根,用马尾毛,高度在膝盖,只触发警报。”
“用几个挂在树杈上的空弹壳就行,声音要轻,要像偶然滑落的碎石,勾起他们的疑心,打乱他们的节奏。”
“第二根,距离第一根十五米,连接诡雷。”
“引线给我埋进土里,用烂树叶盖好,高度设在脚踝位置,专门对付他们自以为专业的匍匐前进姿态。”
魏和尚蹲在一旁,看着成才条理清晰地布置着一个个阴险到极致的陷阱,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头皮发麻。
他见过杀人的,也杀过不少鬼子。
但他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杀人这件事,布置得像绣花一样精细,像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一样精准。
这他娘的哪里还是打仗?
这分明是在用整片山林,编织一张巨大、精密、且无形的蛛网。
而他们,就是潜伏在蛛网最深处,耐心等待着猎物上门,准备吸干其骨髓的毒蜘蛛。
“队长……俺不明白。”
魏和尚终于忍不住,凑到成才身边,用蚊子哼哼般的气声问道。
“为啥第一个陷阱,不直接用诡雷炸死他龟儿子?”
“因为恐惧,比死亡更有效。”
成才头也不抬,一边用泥土和草叶,细致地伪装好一个刚刚挖出的射击孔,一边冷冷地解释。
“一个突然响起、却又无法判断来源的轻微异响,足以让一支高度警惕的特种部队,瞬间停下所有脚步。”
“他们会陷入猜疑和惊恐。”
“他们会停下来搜索,会变得更加谨慎,行动会比蜗牛还慢。”
“而这,就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去观察他们,锁定他们,从容不迫地,挨个点名。”
魏和尚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最核心的一点。
成才要的,不光是山本特工队的命。
他要的,是在收割他们生命之前,先从精神上,把他们那份骄傲和自信,彻底碾碎!
……
与此同时。
距离杨村约十公里的山林中。
一支约四十人的队伍,正如同真正的鬼魅,在黑暗中高速穿行。
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每个人都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杀戮机器。
正是山本一木和他引以为傲的特工队。
“大佐阁下,前方五公里,就是杨村区域。”
一名侦察兵如鬼影般出现在山本一木身边,用手语和极低的声音汇报。
“支那军的岗哨布置,和我们之前侦察的一样,外松内紧,愚蠢的没有任何变化。”
山本一木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愚蠢的土八路。
他已经用一场完美的、教科书般的突袭,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现代特种作战。
而他们的反应,竟然只是龟缩防守?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李云龙那张因为愤怒和无能而扭曲的脸。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像最高明的棋手,用猫戏老鼠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对手的意志,最后,再优雅地将死。
“命令部队,减慢速度,分三路渗透。”
山本一木下达了命令。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李云龙的指挥部!在摘下他的头颅之前,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战斗!”
“哈伊!”
特工队迅速分成了三个小组,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刺向了那片在他们看来,毫无防备、任其宰割的区域。
山本亲自带领着中路的主力,走在最前面。
他对自己部下的渗透技巧,有着近乎偏执的自信。
他坚信,在帝国最精锐的特种兵面前,八路军那些简陋的防御,不过是一层可笑的、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然而,当他的尖兵刚刚踏入那片三公里的“死亡陷阱区”时。
“叮铃……”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彻底掩盖的金属碰撞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尖兵,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整个渗透小组,在同一时间,全部就地卧倒,枪口指向四方,动作整齐划一,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山本一木也趴在了一块岩石后面,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鹰。
他侧耳倾听。
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太轻了。
轻得像一只夜鸟无意间碰落了一颗石子。
是陷阱吗?
可八路军的陷阱,会如此……精致?
“搜索。”
山本用手语下达了命令,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两名队员如同壁虎般,小心翼翼地向前蠕动。
几分钟后,他们回来了,手里捏着几枚用一根黑色的、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串起来的,步枪空弹壳。
山本一木看着那几枚弹壳,眼神里闪过一丝浓重的困惑。
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警报装置?
这是巧合,还是……一种来自弱者的,可笑的警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第一次在他心中升起。
他感觉,自己好像正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的深渊中,冷冷地窥视。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
山本压下心中的不安,再次下令。
然而,就在他的队伍绕过这处警报,继续前进了不到五十米时。
“噗。”
一声比刚才的金属碰撞声,更加沉闷,更加微不可闻的轻响,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轻得仿佛是熟透的果子掉落在地。
走在队伍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机枪手,身体猛地一震。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整个人,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他的眉心处,一个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温热的鲜血。
死寂。
针落可闻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无声无息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敌袭!”
“隐蔽!!”
山本的副官声嘶力竭地压着嗓子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特工队员们瞬间炸了锅,他们疯狂地寻找掩体,惊恐地扫视着周围空无一人的、仿佛潜藏着无数恶鬼的黑暗山林。
枪声!
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熟悉的,三八大盖或者汉阳造那清脆的枪声!
只有一个轻微的,仿佛幻觉般的“噗”声!
山本一木的瞳孔,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死死地盯着那名倒下的队员,看着他眉心那个致命的弹孔,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狙击!
而且是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超远距离的,无声的狙击!
“八嘎!”
山本一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怒吼。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警告!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他妈的死亡陷阱!
对方知道他们要来!
甚至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
“撤退!改变路线!从南侧迂回!”
山本当机立断,用手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士兵,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然而,他的手语刚刚打完。
“噗。”
又是一声轻响。
如同死神的耳语,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他身边,那名刚刚还在嘶吼的副官,身体猛地一颤。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瞬间爆开的血花,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地,不甘地倒了下去。
恐惧。
如同最恐怖的瘟疫,在剩下的山本特工队队员心中,轰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