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野吞噬得没有一丝光亮。
杨村外三里地的山坳里，一条黑影如蛇般蜿蜒潜行，正是楚云飞麾下的王牌侦察员，钱德贵。
他脱下长衫，换了一身更利于行动的短打，脸上抹着锅底灰，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不像个生意人，更像一头在黑夜里寻觅猎物的孤狼。
“掌柜的，前面就是八路的地界了，到处都是暗哨。”身后一个同样打扮的伙计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恐惧，“那个李云龙，听说就是个活阎王，咱们这趟……怕是肉包子打狗。”
钱德贵猛地回头，眼神阴冷如刀。
“闭嘴！”
他压低声音，字字如冰：“团座的命令是‘做买卖’，不是让你来送死的！把你的胆子捡起来！咱们是财神爷，不是丧家犬！”
话虽狠，但钱德贵的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山本特工队！
那可是日军精锐中的精锐，是悬在所有国军将领头顶的一把刀！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李云龙给抹了脖子？
这他娘的哪是打仗，这是神话！
他越想心越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李云龙，也越发忌惮。
突然，一声低喝如平地炸雷，从前方的黑暗中响起。
“口令！”
钱德贵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双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高声喊道：“别开枪！老乡！我们是来投奔李团长，做大买卖的！”
黑暗中，两道狼一样的目光锁定了他。
两个端着中正式步枪的八路军战士从灌木丛中现身，为首的那个黑脸膛，正是张大彪亲自布置的暗哨。
“做买卖的？”哨兵的枪口丝毫未动，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凝成实质，“大半夜的，做什么买卖？卖棺材板吗？”
钱德贵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陪笑：“军爷说笑了，我们是阳村镇的，听闻李团长缴获了一批德国造的好东西，急着出手，特地连夜赶来，想瞧瞧货色。”
哨兵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三遍，这才微微点头。
“等着！”
不多时，张大彪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的盒子炮擦得锃亮，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刚从训练场上下来的血性和煞气。
“你就是钱老板？”张大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那笑容却让钱德贵感到一阵心悸。
钱德贵连忙拱手，姿态放得极低：“不敢当，张长官，小人钱德贵，想来拜见李团长，谈一笔双赢的买卖。”
“哈哈，爽快！”张大彪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走！我们团长就喜欢爽快人！”
这一巴掌，差点把钱德贵的骨头拍散。
他强忍着疼痛，一边跟着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疯狂扫视着独立团的营地。
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这哪里是“泥腿子”的营地？
哨兵站岗如松，巡逻队步伐整齐，擦肩而过的战士，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淬了火的钢，锐利，沉静，带着一股子见过血的悍勇。
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支队伍的精气神，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中央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老板，”张大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呵呵地开口，“我们这穷地方，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吧？”
钱德贵心中巨震，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张长官说笑了，贵团军容鼎盛，威名赫赫，小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啊！”
“哈哈哈，我们团长脾气爆，是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张大彪看似在贬低，实则充满了自豪，“待会儿说话多担待，他要是骂娘，你就当听个响。”
钱德贵连连点头，心中却更加警惕。
说话间，团部到了。
院子里，李云龙正坐在一张马扎上，身前放着一块油布，上面拆解着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的零件。
他没穿军装，就一身粗布衣裳，手指粗大，却无比灵巧地摆弄着那些精密的零件，头也不抬，仿佛院子里根本没来人。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钱德贵。
李云龙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如同鹰隼，锐利、霸道，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看得一清二楚！
钱德贵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即将暴起伤人的猛虎！
“你自称河北保定府人？”李云龙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语气森然，“那你说说，保定府最有名的驴肉火烧，是方的好吃，还是圆的好吃？”
钱德贵彻底懵了，汗如雨下，大脑一片空白。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问题！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瞬间，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团长，来者是客。”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瞬间驱散了院子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钱德贵猛地抬头，看见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那人很年轻，面容清秀，穿着干净的八路军军装，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洞穿一切。
李云龙那滔天的气焰，竟在这年轻人面前，奇迹般地收敛了。
“才子。”李云龙咧嘴一笑，“这家伙不老实。”
成才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几乎虚脱的钱德贵身上，淡淡一笑：“钱老板，远来辛苦，请坐，喝杯热茶压压惊。”
钱德贵如蒙大赦，腿软着坐下。
成才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语气温和：“钱老板是生意人，想必是为我们缴获的那批‘德国货’来的吧？”
一句话，就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钱德贵定了定神，连忙点头：“正是，正是！听闻贵团有MP28冲锋枪，不知……”
“MP28伯格曼，9毫米派拉贝鲁姆弹，理论射速550发/分，有效射程200米。”成才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串数据，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山本特工队用的，是经过改良的MP28Ⅱ型，枪管更短，加装了刺刀座，更适合特种作战。不知道钱老板，想收的是哪一种？”
钱德贵彻底惊呆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个学徒在面对祖师爷。
这些数据，连他这个“行家”都说不全！
“长官……长官是真正的行家！”钱德贵的声音里，带上了由衷的敬畏。
成才笑了笑，对张大彪使了个眼色。
张大彪嘿嘿一笑，转身从屋里扛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箱盖打开。
一瞬间，钱德贵的呼吸停止了。
几支崭新的MP28Ⅱ型冲锋枪，静静地躺在防震的稻草里，枪身泛着一层幽蓝的、近乎梦幻的光泽，枪口的膛线清晰可见，仿佛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这……这……”钱德贵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伸出手，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怕自己的触摸亵渎了神物。
“全新，未发一弹。”成才平静地陈述着一个让所有军火贩子疯狂的事实。
钱德贵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双手颤抖地捧起一支枪，脸贴在冰冷的枪身上，痴迷地抚摸着，眼中爆发出贪婪、狂热、不敢置信的光芒！
“神品！这他娘的是神品啊！”他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这成色，就算是刚从德国的兵工厂里运出来，也不过如此了！”
“二十支MP28Ⅱ型，十五把南部十四，还有一堆工兵铲、望远镜。”李云龙在一旁抱起了胳膊，粗声粗气地开了口，“开个价吧。”
钱德贵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不知贵团，想要换些什么？”
李云龙和成才对视一眼。
“弹药。”成才淡淡开口，“十万发7.92毫米中正式步枪弹。”
“还有药品。”李云龙补充道，“一千个急救包，五百斤磺胺粉，少一两都不行！”
钱德贵在心里飞快地盘算。
值！太他妈值了！
这批神品德械的价值，换这点弹药和药品，简直是白送！
这李云龙，果然是个只懂打仗不懂经济的土包子！
他强忍着立刻答应的冲动，故作为难地说道：“李团长，成才长官，这个数目不小，小的需要时间去筹措。”
“多久？”成才问道。
“一个月。”钱德贵试探着说。
“不行！”李云龙一口回绝，霸道无比，“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鬼子那边也盯着呢！夜长梦多！”
成才接过了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最多半个月。”
“半个月之内，我们一手交钱，你一手交货。”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