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破晓，杨村外的山路上，尘土已被无数双脚扬起，在微凉的晨风中弥漫。
路上，人影绰绰。
一支支队伍正朝着独立团的驻地汇聚而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簇不屈的火焰。
有扛着锄头的庄稼汉，有背着破旧书包的学生，甚至还有几个脱下长衫、神情忐忑的城里人。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只为一个共同的名字——独立团！
“报告！”
张大彪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团部，粗犷的脸上，那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又来了一批！乌泱乌泱的，都是要加入咱们独立团的好汉！”
李云龙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闻言眉头却微微一拧，放下了缸子。
“这是今天的第几批了？”
“第七批！”张大彪兴奋地掰着手指头，“团长，从昨天到现在，光登记在册的，就已经超过三百号人了！咱们独立团的名头，在晋西北是彻底打响了！”
话音未落，赵刚推门而入，神色却不像张大彪那般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他手里，拿着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单。
“老李，情况有点不对劲。”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喜色瞬间收敛，变得警觉起来。
“怎么说？”
“你看这个。”赵刚将名单“啪”地一声摊在桌上，“这些人的成分太复杂了！农民、学生、小商人……甚至还有几个自称是国军的散兵！”
“成分复杂怕什么？”张大彪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人多力量大嘛！”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人多，也可能混进来的老鼠多。”
成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训练场上硝烟与汗水混合的凛冽气息。
李云龙的眼睛立刻投向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才子，你看过了？”
“看过了。”成才的语气平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他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份名单。
“真心想打鬼子、参加八路的，我估摸着，能有六成。”
“那剩下的四成呢？”赵刚追问道，眉头紧锁。
成才的目光冷了下来。
“剩下的，有的是活不下去想来混口饭吃的，有的是在外头欠了债走投无路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还有一些，恐怕是鬼子或者晋绥军派来的探子。”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缸子都跳了起来，“老子就觉得这事有鬼！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要参军！”
“不过……”成才话锋一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这既是危机，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云龙和赵刚同时看向他。
“什么机会？”
“扩编的机会。”
成才走到墙边的作战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刚刚发生过激战的地点上轻轻敲击。
“李家坡一战，我们全歼山崎大队。”
“杨村一役，山本特工队这把天皇的‘军刀’，也被我们亲手折断。”
“现在，‘独立团’这三个字，在整个晋西北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我们必须趁热打铁，把这块招牌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赵刚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把这些人都收下？”
“收，当然要收！”
成才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依次扫过李云龙、赵刚和张大彪。
“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上咱们独立团的军装！”
李云龙眼睛瞬间亮了，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成才的味道——大胆，缜密，且带着一股狠劲！
“快！说说你的想法！”
成才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刷”地画出一个流程图。
“我的方案很简单，八个字。”
“分批筛选，分类培训。”
他在纸上画出三个方框，代表三道关卡。
“第一关，体检！老弱病残，连枪都扛不动的，直接淘汰，发点路费让他们回家。”
“第二关，政审！赵政委你来把关，把那些来历不明、言辞闪烁的可疑分子给我揪出来！”
“第三关，也是最关键的一关——意志测试！”
“意志测试？”张大彪好奇地凑了过来。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一把出鞘的匕首。
“很简单，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我们‘幽灵’排的训练是个什么滋味。”
“能坚持下来的，留下。”
“坚持不下来的，自然会哭着喊着要回家。那些想混饭吃的软蛋，我们甚至不用赶，他们自己就滚蛋了！”
“好主意！”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放光，“就用这招！把那些孬种全都给老子筛出去！”
赵刚却有些犹豫：“成才，这么做会不会太严苛了？标准太高，可能会错失很多好苗子。毕竟现在根据地正是用人之际……”
“政委，兵在精，不在多。”
成才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个没有战斗意志、怕苦怕死的士兵，在战场上不仅是累赘，更是对自己和战友生命的不负责！”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直视着李云龙。
“而且……团长，您不觉得，这次的人员涌入，时机太巧合了吗？”
李云龙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是说……这背后有鬼子的影子？”
“山本特工队吃了大亏，这是捅了天的大篓子。”成才的分析清晰而冷静，“日军华北方面军的脸都被我们打肿了。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明着打不过，就一定会来阴的。”
“派遣间谍，渗透我军内部，刺探情报，甚至伺机破坏，这是他们最可能用的手段。”
张大彪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咱们这不成引狼入室了？”
“所以，才更要严格筛选！”成才的语气里透着强大的自信，“真正的间谍，为了潜伏下来，往往会表现得过于完美，无懈可击。”
“但我们要找的，恰恰是那些有缺点，会害怕，但骨子里却憋着一股劲，不服输的普通人！”
赵刚彻底被说服了，重重地点头：“有道理！宁缺毋滥！我同意成才的方案。具体怎么操作？”
成才走到门口，朝外喊了一声：“王喜！”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队长。”
“去，把外面那些新来的人，以十人为一组分好。告诉他们，想加入独立团，没问题，但要先通过我们的考验。”
“是！”王喜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成才补充道，“记住，考验内容，暂时对所有人保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就说我们需要时间准备场地和考官。”
王喜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李云龙兴奋地搓着手，像个即将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才子，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准备怎么个考验法？”
成才伸出三根手指，每一根都代表着一道炼狱之门。
“第一阶段，体能。五公里负重越野，只是开胃菜。”
“第二阶段，心理。在模拟的恶劣环境下，断水断粮，坚持一天一夜。我要看看谁的骨头最硬。”
“第三阶段……”
成才的眼中闪过一丝慑人的精光。
“实战模拟。我要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子弹从耳边擦过是什么滋味！”
赵刚大惊：“实战模拟？这太危险了！”
“政委，不玩真的，怎么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本事？”李云龙立刻反驳，“当兵打仗，就是要见血！怕死还当个屁的兵！”
“政委的担心有道理。”成才却摇了摇头，安抚道，“实战模拟，不是真让他们去送死。”
他看向赵刚，解释道：“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夜间渗透营救任务，目标是‘营救’被困的‘伤员’。使用空包弹，但现场会布置炸点和机枪模拟火力。我们考核的，是在极度恐惧和混乱下，他们的反应、勇气，以及会不会抛弃同伴的品格。”
李云龙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好！太他娘的好了！就这么办！”
“不过……”成才话锋再转，“正式开始前，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什么问题？”
“教官不够。”成才看向张大彪，“团长，那些老兵，能当教官的有多少？”
李云龙想了想，有些为难：“张大彪、沈泉、王怀宝他们几个营连长肯定没问题，但撑死了也就七八个。”
“三百新兵，至少需要二十个合格的教官。”成才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那怎么办？”
“从‘幽灵’排里抽人。”成才做出了一个让李云龙都感到肉痛的决定。
“王喜、张二牛他们，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也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让他们去当教官，把特种作战的种子，撒进新兵营里。”
李云龙顿时急了，有些舍不得：“把你的宝贝疙瘩都派出去当教官？那咱们的拳头部队不就空了吗？”
“团长。”
成才的目光变得无比深远，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了未来的战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与其让‘幽灵’永远只是三十几个人的精英小队，不如，我们亲手缔造出一支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幽灵军团’！”
“而且……”他转过身，看向窗外那些黑压压的人群，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野心与激情。
“这些人里面，一定有璞玉，有天才，有未来的兵王！”
“只要我们用心雕琢，未来的独立团，战斗力将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赵刚和李云龙的脑海中炸响！
赵刚被这宏伟的蓝图深深震撼，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成才说得对！我们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要为独立团的未来，为整个八路军的未来考虑！”
李云龙沉默了下。
“好！”
“就按你说的办！”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些或迷茫、或坚定、或充满希望的年轻脸庞，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涌上心头。
他振臂一挥，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杨村。
“传我命令！”
“告诉所有人，咱们独立团——”
“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