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太原，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
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
山本一木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一局已经终结的棋盘。
黑子被白子围杀得七零八落，毫无生路。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个小时了。
“啪。”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砸在棋盘上，浸湿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他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络，在晋西北一个叫杨村的小地方，撞得头破血流。
派出去的十七批特工，如同泥牛入海。
没有消息，没有回音，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未曾发现。
那个地方，仿佛成了一个黑洞。
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独立团的壮大。
从一份份情报上看，那个泥腿子李云龙的部队，人数已经翻了一倍不止，达到了近三千人的规模。
而且，他们的训练方式、战术风格，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报告！”
副官在门外低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进来。”山本的声音沙哑干涩。
副官快步走入，呈上一份最新的电报。
“将军，我们潜伏在晋绥军的观察哨发来密报。”
“独立团于昨日进行了一次夜间实战演习，其小队渗透、协同作战的模式……”
副官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
“与我们特工队的作战手册，如出一辙。”
山本一木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燃起一簇近乎疯狂的火焰。
“有趣。”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晋西北作战地图前。
他的手指，像一只冰冷的鹰爪，重重地按在了“杨村”的位置上。
“我的战术，被一个土八路学了去，还用在了我的身上。”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反而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阴冷，让副官不寒而栗。
“看来，李云龙的身边，藏着一个真正的‘老师’啊。”
……
与此同时，杨村，独立团团部。
成才的桌上，同样摊着一张地图。
与山本一木不同的是，他的地图上，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着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记号。
“阳村镇茶馆，来了三个外地茶商，出手阔绰，只喝顶级的碧螺春。”
“县城黑市，最近有人在打听盘尼西林和烈性炸药的门路。”
“赵家峪附近，一个货郎连续三天在同一个地方修补扁担，却什么生意都没做。”
这些都是情报网络送来的零散信息，在别人看来，杂乱无章。
但在成才眼中，这些点，正在被一条无形的线，慢慢串联起来。
“队长。”
王喜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说。”成才头也没抬。
“我们安插在太原的‘伙计’传来消息，山本特工队，有异动。”
成才手中的笔，停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他将代表着太原的点，和地图上那些零散的记号，用红笔圈在了一起。
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清晰。
“他要来了。”成才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门被撞开。
李云龙满面红光地冲了进来，嗓门大得能把房顶掀了。
“才子！哈哈哈！楚云飞那小子够意思！十万发子弹！一发不少！全给咱们送来了！咱们独立团这回真他娘的发达了！”
成才看着兴奋的李云龙，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团长，这批弹药，有多少人知道？”
李云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
“山本一木，这三个月太安静了。”
成才站起身，指着地图上的那个巨大的红色圆圈。
“他不是不动，而是在找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现在，我们最肥的时候，也是我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这个机会，他等到了。”
李云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煞气从他身上冒出。
“他娘的，这老鬼子想玩阴的？”
“他想当猎人，但未必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身看向王喜。
“命令：‘幽灵’转入战时状态，所有外围情报网，收缩防御。”
“是！”
“另外。”成才补充道，“让赵石头去趟新兵营。”
李云龙皱眉：“新兵营？那里能出什么问题？”
成才冷笑一声。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告诉赵石头，不用刻意去查谁有问题。”
“只需要……把这次楚云飞送来十万发子弹的消息，‘不经意’地在新兵营里传开就行了。”
“鱼饵已经撒下，就看哪些鱼，会忍不住咬钩了。”
……
夜色渐深。
新兵营的通铺上，鼾声四起。
一个名叫刘川的年轻士兵，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呼吸平稳，动作轻微，就像是起夜一般，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
在所有人都熟睡的黑暗中，他那张普通的面孔，显得异常冷静。
今天，独臂教官赵石头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晋绥军楚云飞部，援助了独立团十万发子弹。
十万发！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刘川的心里。
他知道，这个情报的价值。
他必须尽快送出去。
他穿好衣服，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营房。
而在他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里，独臂的赵石头，正透过窗户的缝隙，静静地看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队长果然神机妙算。
这个刘川，从入营开始就表现得太完美，完美得像一个假人。
现在，这条鱼，终于忍不住要咬钩了。
赵石头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
深夜，杨村外三里地的山林中。
三道黑影在林间穿行，悄无声息。
他们正是奉山本一木之命，前来接应内线的特工队成员。
为首一人看了看手表，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极轻的鸟鸣。
这是约定的信号。
很快，林中响起了同样的回应。
片刻之后，刘川的身影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情况如何？”为首的特工低声问道。
“重要情报！”刘川压抑着兴奋，“独立团刚得到十万发子弹，防御松懈，正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冰冷的寒光，突然从他身后亮起。
刘川只觉得脖子一凉，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只看到一张年轻而冷酷的脸。
是王喜。
“噗通。”
刘川的尸体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三名日军特工大惊失色，瞬间拔出武器。
但，已经晚了。
黑暗的树林里，不知道多少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一道身影从树后缓缓走出，正是成才。
他看着惊恐的日军特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欢迎来到杨村。”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这次行动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