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指挥所。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凝固的铁。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手心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战场，而是在一场豪赌的牌桌上，等待荷官揭开最后一张底牌。
他把自己的信誉，甚至整个新一团的命运，都压在了那个邪门的小子身上。
“团长，我看那小子就是虚张声势。”
张大彪捂着胳膊，脸上的不屑几乎不加掩饰。
“这会儿八成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六百米？他以为他是神仙下凡？吹牛都不打草稿！”
李云龙没有理他。
只是把望远镜的目镜按得更紧，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成才说的那个土包。
那里，确实有一个鬼子军官，正举着望远镜，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下达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敲在李云龙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张大彪忍不住要再次开口嘲讽的时候——
一声枪响。
“砰！”
声音很远，很闷，像是从天边传来。
又像是有人在山谷里不小心敲了一下石头。
这声枪响，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上，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李云龙的心，却猛地一跳！
他看见了！
通过望远镜剧烈抖动的视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那个站在土包上的日军炮兵观察员，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他的脑袋像是炸开的西瓜，一团血雾瞬间喷涌而出！
望远镜从手中飞了出去。
身体在原地僵直了半秒，然后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云龙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手里的望远镜，重如千钧，几乎拿捏不住。
超过六百米的距离！
仅仅一枪！
那个决定着新一团几百上千号人命运的鬼子炮兵观察员，就这么没了？
“这……这……”
旁边的张大彪也举着望远镜。
他脸上的嘲讽和不屑，像是被冰冻的雕塑，彻底凝固了。
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看到了同样的一幕。
那血腥而又震撼的一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认知。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被炮弹震出了幻觉。
可望远镜里，那个鬼子观察员的尸体，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打……打中了？”
一个警卫员的声音在发颤。
“我的老天爷……”
整个指挥所，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远方，大脑一片空白。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对步枪、对射击的所有理解。
这不是打仗。
这是神话！
与此同时，鹰嘴崖上。
成才的身体，随着中正式步枪的后坐力，微微向后一震。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战果。
不需要看。
从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起，目标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右手熟练地向后拉动枪栓。
一枚滚烫的弹壳，带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枪膛中弹出。
在岩石上跳跃了一下，落入缝隙。
紧接着，手腕一推，第二发冰冷的子弹被精准地送入枪膛。
“咔哒。”
枪栓闭锁。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他的眼睛，已经像鹰隼一样，锁定了第二个目标。
那个在日军重机枪阵地后方，挥舞着小旗子的机枪指挥官！
距离：约750米。
风速：无明显变化。
目标：正在移动，但有规律。
成才的大脑就像一台最精密的生物计算机。
瞬间完成了所有数据的计算和修正。
他甚至没有进行第二次瞄准。
刚才那一枪，已经让他彻底掌握了这支步枪的弹道性能和当前环境的各项参数。
他只是将枪口微微移动。
预判了那个日军军曹下一步的移动位置。
然后，再一次扣动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依旧沉闷而遥远。
坂田联队阵地上。
重机枪指挥官山本军曹，正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在他的指挥下，四挺九二式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像一把巨大的镰刀。
疯狂收割着对面支那军的生命。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掌控别人生死的快感。
他刚发出一个“火力延伸”的旗语，准备给那些试图从侧翼迂回的敌人一点颜色看看。
突然！
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公牛狠狠撞了一下。
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碗口大的血洞。
“纳尼……”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噗通。”
山本军曹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
手中的小旗子，掉落在尘埃里。
正在疯狂扫射的四挺重机枪，瞬间失去了指挥。
一个机枪手还在按照刚才的命令，徒劳地向远处扫射。
另一个则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倒下的山本军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还有两个机枪手，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进行毫无意义的射击。
那道原本密不透风、精准高效的死亡火网，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变得混乱、迟滞，漏洞百出！
而日军的炮兵阵地，更是彻底成了瞎子。
他们失去了观察员的坐标指引。
只能朝着大概的方向，进行漫无目的的零星炮击。
炮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再也无法对新一团的冲锋造成任何实质性威胁。
坂田联队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两声不起眼的枪响之后——
它最重要的“眼睛”和“神经中枢”，被硬生生挖掉了！
“他娘的……”
李云龙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放下望远镜，粗重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狂喜、惊骇、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转过头，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大彪。
“看见了？”
“看……看见了……”
张大彪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都变了调。
“老子……老子他娘的捡到宝了！！”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他一把抢过张大彪手里的驳壳枪，朝天“砰砰”放了两枪！
“传我命令！”
李云龙红着眼睛，像一头出笼的猛虎，对着身边的通讯员嘶吼。
“告诉二营长！给老子抓住这个机会！”
“全营……不！全团！给老子冲上去！”
“撕烂坂田这个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