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了。
金色的晨光洒在平安县城的青石板上，却怎么也洗不掉那渗入石缝，已经发黑的血迹。
空气里，硝烟和血腥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
战斗，结束了。
李云龙背着手，挺着个肚子，下巴扬得老高，在他刚刚用人命换来的“地盘”上巡视。
他身后，张大彪、沈泉、王怀宝几个营长，一个个脸上挂着熬了一夜的疲惫，眼神里却全是亢奋到发红的血丝。
“哈哈哈，他娘的，过瘾！过瘾呐！”
李云龙一脚踹开日军军需仓库的大门。
门内，堆积如山的物资，让这群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瞬间红了眼。
崭新的三八大盖，码放得像阅兵的仪仗队。
一箱箱黄澄澄的子弹，闪着致命的微光。
一排排擦得锃亮的歪把子机枪，静静地趴在那里，仿佛沉睡的野兽。
还有那几门九二式步兵炮，炮管黝黑，线条冰冷，正安安静静地停放在角落。
“发财了！老子这回是真的发财了！”
李云龙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一门九二步兵炮上，双手在那冰冷的炮管上反复摩挲，脸上的表情，比看自家媳妇还亲。
“沈泉！你个狗日的过来！”
他冲着二营长沈泉吼道。
“看看！这才是你的‘正房太太’！以后那门意大利炮，就是个小的，暖床的！”
“是！团长！”
沈泉咧着大嘴冲过来，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口水都快滴到炮身上了。
整个独立团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喜悦。
战士们忘了疲惫，忘了伤痛，嗷嗷叫着冲进鬼子的各个仓库，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搬。
吃的、穿的、用的、武器、弹药……
只要是能拿走的，一根毛都不给鬼子剩下。
这已经不是缴获了。
这是土匪过境，寸草不生。
与前线指挥官们近乎失控的狂喜不同，在临时设立的后勤统计处，气氛凝重如铁。
大堂里，刘嫣然带着十几个士兵，正在紧张地进行战后统计。
她的脸上也沾着炮火的灰尘，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指挥协调，已经沙哑得厉害，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伤亡统计。”
她走到一张桌前，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文书立刻站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刘……刘同志，初步统计出来了。”
“说。”
“我团……在此次攻城战中，阵亡三百一十二人。”
“重伤一百八十六人。”
“轻伤三百五十四人。”
“伤亡总计，八百五十二人。”
最后一个数字落地，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刚才还因为缴获而兴奋的文书们，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迅速褪去。
八百五十二人。
对于一个总兵力不到三千人的独立团，这个数字，意味着伤筋动骨。
刘嫣然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再也等不到儿子或丈夫归家的家庭。
但她不能倒下。
她是成才战术理论的另一半，是理性的记录者。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悲痛，声音依旧平稳。
“战果。”
另一个文书立刻起身，声音激昂。
“报告刘助教！此役，我军共击毙日军一千四百余人，其中包括日军守备大队大队长宫本少佐在内的所有军官！”
“俘虏日军一百一十人！”
“全歼伪军两个营，俘虏伪军一千二百余人！”
“反正伪军一个营，共五百三十人！”
“缴获方面，初步统计，九二式步兵炮四门，迫击炮二十二门，九二式重机枪三十挺，歪把子轻机枪一百一十余挺，掷弹筒近两百个！”
“长短枪支，三千余支！”
“各类炮弹、子弹……无法计数！”
“另，缴获日军仓库内大量军服、药品、粮食、布匹，以及一部完整的电台和密码本！”
“轰！”
如果说伤亡数字是刺骨的冰水，那这份战果清单，就是一盆泼进油锅里的烈火！
大堂里所有人的血液，瞬间被点燃！
以不到九百人的伤亡，换取了歼敌近三千，俘虏一千三的辉煌战绩！
战损比，一比三！
这在攻坚战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神话！
“快！立刻整理成详细战报！”
刘嫣然的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终于明白了成才的战术核心——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高效的胜利！
“把伤亡、战果、缴获，分门别类，写清楚！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
“赵政委说了，这份战报要以最快的速度，发往旅部，发往总部！”
她知道，这份战报的分量。
它不仅仅是一份战功。
它是对成才那本《纲要》的终极证明！
它将告诉所有人，战争，可以换一种打法！
……
晋西北，八路军总部作战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副总指挥背着手，在巨大的地图前已经走了整整一夜。从接到李云龙擅自攻城的电报开始，他的眼睛就没合过。
作战室里的参谋们，也都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李云龙这次，篓子捅破天了。
一个团，攻击重兵把守的县城，这在以往，就是自杀。
“前线！”
副总指挥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全场。
“有消息吗？！”
“报告首长，还没有。”一个通讯参谋小声回答，“和独立团的电台，从凌晨两点开始，就失去了联系。”
“混账！”
副总指挥一拳擂在桌上，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
“这个李云龙！他要是把独立团给老子打光了，老子非得亲手毙了他！”
话音未落，作战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机要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份电报，脸色涨红，神情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不敢置信。
“首……首长！386旅……转来！独立团……急电！”
“念！”
副总指挥的心脏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机要参谋狠狠咽了口唾沫，用因为过度激动而彻底变调的声音，嘶吼着念了出来：
“‘……我部于昨夜二十时，对平安县城发起总攻。历时八小时，于今晨四时许，全歼城内守敌。’”
“‘毙敌酋宫本，俘日伪军两千余……’”
“‘缴获火炮二十六门，轻重机枪一百四十余挺，长短枪三千余……’”
电报还没念完，整个作战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表情凝固。
副总指挥掏了掏耳朵，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宿没睡，出现了幻听。
“你……你刚才念的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
“再说一遍！”
机要参谋挺直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份简短却重于泰山的电报，一字一句地，重新吼了一遍。
“……全歼城内守敌！”
“……俘日伪军两千余！”
“……缴获火炮二十六门！”
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
“喔！！！！！！”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猛地炸开，几乎要掀翻作战室的屋顶！
“赢了！赢了！”
“我的天！一个团！打下了一座县城！”
“李云龙！这个李云龙！他真的做到了！”
参谋们疯了一样地拥抱，跳跃，把军帽狠狠地抛向空中。
压抑了一整夜的绝望和担忧，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狂喜！
副总指挥一把抢过那份电报，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当他看到那串长得吓人的缴获清单时，他那身经百战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那份薄薄的电报，在他手中竟有了千钧之重。
二十六门炮！
一百四十多挺机枪！
三千多支枪！
这他娘的……李云龙是把鬼子的一个军火库给抢了？！
“快！给我接386旅！”
副总指挥的脸上爆发出巨大的光彩，他对着电话大吼。
“告诉旅长，嘉奖！马上给老子起草嘉奖令！通报全军！给老子通报全军！！”
挂了电话，他又拿起那份电报看了又看，嘴里反复念叨着。
“李云龙……你这个混小子……”
“干得漂亮！干得真他娘的漂亮啊！”
他知道，从今天起，整个华北战场的格局，都要因为这场疯狂的胜利，而彻底改变。
而那个叫李云龙的团长，还有他那个神秘的侄子成才，注定要名动全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