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作战室。
空气凝重，仿佛所有氧气都被抽干了。
副总指挥背着双手，在巨大的沙盘地图前来回踱步。
他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战场上伤员的低嚎。
桌子上，那份由周维带回来的“手术刀”计划报告，静静躺着。
纸张不厚，此刻却重若山岳。
作战室里的高级参谋们，目光激烈交锋，沉默中酝酿着风暴。
终于，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资格参谋长站了起来，他代表着这支军队最稳固的传统。
“总指挥，我反对。”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这个计划，是彻头彻尾的赌博！拿我们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一个主力旅，去撞太原的铜墙铁壁？这是疯狂！”
“一旦失败，亮剑旅全军覆没，晋西北的防线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后果不堪设想！”
周维的脸瞬间涨红，他猛地拍案而起。
“老将军！你没亲眼看到那场演习！”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那不是演习，那就是一场微缩的未来战争！成才同志的‘体系破击’，刘嫣然同志的‘社会工程学攻击’，已经颠覆了我对战争的全部认知！”
他指着报告，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
“他们不是要攻城，是要给敌人做一台‘脑干摘除手术’！这种战法，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亮剑旅，他们能做到！”
“能做到？”老参谋长冷笑一声，“周副总长，战争不是纸上谈兵！弹药呢？药品呢？伤员后送呢？这些，成才的报告里写了吗？他拿什么去支撑这台‘手术’的消耗？”
争论陷入了死局。
副总指挥停下脚步，粗糙的手指再次抚过那份报告，目光落在成才亲笔写下的最后一段话上。
“此战，非为攻城略地，实为破局……唯有行险棋，出奇兵……于九死之中，求得一生……”
他低声念着，仿佛能看到那个叫李云龙的刺头，和那个比刺头更锋利的年轻人。
这叔侄俩，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
许久。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个计划，风险过高，总部不能以正式命令的形式，予以批准。”
反对的参谋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周维的脸色则瞬间煞白，刚要开口争辩。
副总指挥却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不能否决。成才说的没错，敌强我弱，有时候，就是要在悬崖上找出路。”
他走到办公桌前，亲自拿起那支沉重的蘸水钢笔。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固在他的笔尖上。
钢笔悬在电报纸上方，停顿了数秒。
随即，笔走龙蛇。
写完，他将电报纸递给机要员，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最高等级加密，即刻发往亮剑旅。收件人，李云龙、赵刚、成才。”
机要员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周维不甘心地凑上前，当他看清电报底稿上的那几个字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上面，只有十个字。
“原则上同意。相机行事，静候佳音。”
……
平安县城，亮剑旅指挥部。
当赵刚颤抖着手，将译出的电文递过来时，窑洞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原……则……上……同……意？”
李云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起初是茫然，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同意了！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总部那帮老家伙，嘴上抹不开，心里比谁都想干这一票！什么狗屁‘原则上’，同意就是同意！传我命令！全旅……”
“老李！”
赵刚一声嘶吼，一把死死按住他抓向电话的手。
这位政委的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眼中满是血丝。
“你冷静点！你看清楚这几个字！‘原则上同意’，‘相机行事’！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懂不懂？！”
李云龙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瞪着眼：“什么意思？不就是让老子放手去干吗？”
“不！”
赵刚的声音陡然尖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它的意思是，总部批准了我们的行动，但不会给我们一兵一卒，一枪一弹的支援！”
“打赢了，捷报传遍天下，功劳有总部的份！”
“打输了……”赵刚的声音颤抖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总部会立刻否认这次行动的存在！我们，亮剑旅，就是一支擅自行动的孤军！一支被默许去送死的孤魂野鬼！老李，你明白这个分量吗？！”
赵刚的话，像一桶腊月的井水，从头到脚浇在李云龙身上。
他脸上的狂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被巨大信任压垮，又被无情抛弃的复杂神情。
丁伟和孔捷相视一眼，喉咙发干。
这封电报，不是军令。
是一张空白的生死状。
窑洞里，死一样的寂静。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切开了凝固的空气。
成才从地图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没有支援，就意味着没有掣肘。”
“没有明确的命令，就意味着我们拥有完全的，不受任何干扰的战场自主权。”
他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李云龙、赵刚、丁伟、孔捷，那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总部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
“也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们。”
“是把刀插进敌人的心脏，还是自己抹了脖子，我们自己选。”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李云龙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叔，下命令吧。”
“时间，不多了。”
李云龙死死盯着成才，看着他那双无波无澜，深处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心底所有的犹豫、后怕、委屈，瞬间被一股冲天的匪气和豪情烧得一干二净。
他娘的！不就是自己干吗？
老子从新一团开始，哪一次打仗不是自己干出来的！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将话筒狠狠砸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另一头嘶声怒吼：
“给老子接全旅所有营级以上单位！”
“马上！”
“老子要开会！开他娘的战前动员大会！”